顾辞抓住树枝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右胳膊上的血却更加刺激了那些在下面徘徊已久的狼群,此起彼伏的兽类低吼声让人头皮发麻,倘若稍有不慎掉下去,就会在顷刻之间被大卸八块。
徐长明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怒意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徐长明一步一步朝护栏靠近,那些狼群见了徐长明就跟见了活阎王似的,都颤抖着往后退。
直到徐长明走到树底下,狼群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顾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狼群是畜牲,而这些没有思想的畜牲却能够感知到危险,徐长明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徐长明站在树下伸出来了手,道:“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顾辞有点怀疑,他怀疑徐长明想直接摔死自己,但是又没证据。
想到他不顾危险驱赶狼群也要进来救自己,向来也不会是轻易让自己死掉的,顾辞犹豫了片刻,松了手。
失重感传来,顾辞闭上了眼睛。
徐长明站在树下稳稳的接住了了他,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
顾辞挣扎着想要起来,徐长明却越抱越紧,他低声呵斥道:“别乱动!”
顾辞看他神色隐隐有了些怒意,也就不敢继续乱动下去了。
徐长明看着顾辞这般,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多少年前,有一个少年也是这般爬上了树,却下不来了。
他坐在树上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徐长明。如今日一般站在树下,伸出了手,接住了跳下来的他。
而今情景重现,他们却都不是最初的少年了。
徐长明心内感到一种莫名的荒芜,手上更加用力的收紧,抱着顾辞大步离去。
他让人送来了处理伤口的物件,亲自给顾辞上药。
顾辞右胳膊鲜血淋漓,徐长明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嘲讽:“你是缺心眼吗?不知道那个地方不可以随意进出吗?”
顾辞知道自己这次干得很少智慧缺智商,也不辩驳什么,蔫蔫的不说话。
徐长明看着顾辞。
这一天折腾下来,他头发上也是树叶,脸上也沾染了尘土,看上去脏兮兮的,可怜的不行。
徐长明又觉得自己说那么多干什么,有些心软下来。
他十分小心细致的将血肉与黏连的衣服分开,又给他清洁伤口,敷上了药,缠好了绷带。
徐长明道:“这几日你就安生些吧。”
顾辞耳朵动了动,抬头问徐长明:“那我也不用练字了,也不用弹琴了?”
徐长明:“……”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他就想起来了这个缺德到冒烟的玩意到底干了什么事!
他划了自己的书,毁了自己的琴,喂死了自己的鱼,还砸坏了珍藏的古董!
徐长明的笑容冷漠而危险,他颇有些疏离的说:“这笔帐且先记下来。”
徐长明又走了出去。
顾辞以为是自己把徐长明气走了,却不料过了一会儿,徐长明又端着一盆子温水走了进来。
他湿了抹布,十分细心的给自己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徐长明身上那股清冷好闻的味道离顾辞很近,顾辞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徐长明颇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是有些着凉了吗?”
顾辞摇了摇头:“我没事。”
徐长明擦了擦他的脸,又把他的手给擦干净了,又想方设法给她换了衣服。
然后,就将顾辞往床榻上一放,顾辞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整个人都没有睡意,刚想开口说自己还不困,就看到徐长明那双要吃人的眼睛,悠悠的盯着自己。
顾辞立刻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徐长明没忍住撩了撩他凌乱的头发,叹息:“我又不会伤害你,你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顾辞气愤的想:你想找乖一点的,怎么不去养条狗?
他心里还在嘟嘟囔囔,整个人却越来越困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徐长明十分惆怅。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然而这样的性格,是世家子弟还好说,至少不会吃亏,也不会上当。
而他颠沛流离,不知道是受了多少挫折才活到现在,徐长明简直不敢想象他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沿街乞讨过吗?他是否也被外面那些人欺凌过?他就是如何进了流觞?又如何成了一名杀手?
他是否还记得当年的事情?记得他父亲的死,记得他满足被灭的屈辱?
是否还记得……记忆深处,他和他的过往?
徐长明发现,自己没有资格强求他什么,因为如果细细算来,自己也并不无辜。
他只是想将他留在身边多一点再多一点,想要庇护好他,仅此而已。
第二天,天微亮,顾辞就醒了。
他这次是真逃不了了,右胳膊受了伤,做什么事都非常不方便。
徐长明察觉到他翻来覆去的乱动,忍不住将他往自己的怀中带了一带,冷声道:“安生些,时间还早。”
顾辞被他整个全在怀中,有点不自在。
他不由得有点怀疑,徐长明为什么这么容忍自己。
他划了徐长明的书,毁了他的琴,喂死了他的鱼,还砸坏了珍藏的古董!
顾辞以为着徐长明会暴怒,会杀了自己,但是没有。
他甚至还只身走入狼群,将自己救了下来。
而在另一边,在京城最大的客栈包厢内,流影正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王泽。
王泽道:“这一次你们失手了,不是说流觞从来不会失手吗?”
流影摇了摇头:“你们也没有给我们正确的信息。”
“比如说,当今向来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会晤这件事情,你就没有提前告知。”
“本来可以一击即中,却害得我们折损了一名杀手。”
王泽几乎给气笑了:“我们给你的信息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关于太子殿下会晤这件事情,我们本身也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意外!”
流影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是否生气,他兀自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冷笑:“二殿下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这次任务失败,我们流觞的少主十分不开心……我们倒是不害怕与二皇子作对,只是二皇子殿下有能力跟我们流觞作对吗?”
王泽看着流影,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反倒扯出了一个笑容:“是我话说的太过,还请你禀报给你们少主,将这次的误会说清楚说明白,我们殿下十分期待与流觞组织的下一次合作。”
流影道:“既然说到了这里,我便不妨多问一句,请问二皇子殿下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流影道:“如今一次刺杀太子不成,第二次刺杀就更没有把握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斩断太子与丞相谢淮之间紧密的联系。
流影挑眉:“丞相从来不涉及党争,二殿下这是何意?”
流影冷笑:“只是说的好听罢了,明面上是不涉及党争,实际上却是跟太子站到了一路,我们殿下说了,凡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都是敌人,眼下,要瓦解他们之间的联盟才算是正经事。”
流影:“你们想要做什么?”
“谢淮谢丞相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女儿被他千娇百宠般长大,殿下说了,他要你们想办法杀死这个女儿,并且嫁祸给太子殿下,那么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盟约就自然土崩瓦解了。”
流影做事向来游刃有余,却在这一瞬间变了脸色,他将酒杯掷到了地上,酒被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流影道:“二殿下难道真的不了解我们流觞的做事风格吗?”
“老人,小孩,女人,都不在我们的刺杀范围以内。”
流影道:“殿下愿意赋予千两黄金,贵组织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吗?”
流影道:“别说是黄金千两,就算是黄金万两,我们也不会接的。”
“难道二殿下没有听过那句话吗,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要负流觞,因为惹到了流觞,你们未必担待得起。”
“你这次说让我们去杀一个女人,就足以让我们少主跟你们翻脸了。”
王泽气的面目都扭曲了,他还是头次遇到这种奇葩。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冷冷的看了流影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流影看着王泽走远以后,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娘的,这什么狗屁玩意儿,连女人也不放过。”
想到此处,他又破为惆怅,顾辞还被困在东宫,眼下的这些消息要立刻传给他才对,只是东宫消息森严,他进不去,顾辞又出不来。
实在难办的很。
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这些消息传递进去才好。
流影虽然拒绝了二皇子殿下杀丞相之女这个提议,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二皇子殿下找别人动手。
毕竟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实在没必要掺和到党争当中去。
而且顾辞说的很对,二皇子心狠手辣,做事冷漠无情,与二皇子合作就如与虎谋皮一般。
必须让二皇子心生忌惮,他们才能得到自己该有的利益。
流影不由觉得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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