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时分,宫门快要落锁了,楚陵川才慢悠悠的入了宫。
此番入宫不同于以往,明显多了不少暗中观察的视线。
冷影浑身紧绷,唯恐从哪个旮沓里冒出刺客来,手始终放在剑柄上未曾落下。
而楚陵川却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即便是在这么多视线之下,他也始终漫不经心。
“不必担心。”楚陵川按住冷影的手,“在这宫中,没人敢伤害孤。”
就不说自己身边的冷影了,哪怕是在四周的皇上暗卫,也不会让危险靠近自己。
话虽如此,冷影仍是紧绷着一张脸:“谁知道皇后会不会狗急跳墙,对殿下您下手。”
楚陵川轻笑了一声,目光朝着附近一个守门的小太监望去。
那太监飞快的低下了头,不敢与楚陵川对视。
“皇后啊……”楚陵川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怕她还认为手中能有控制本王的东西呢。”
太极殿中,周公公笑眯眯的等在门口。
眼见着楚陵川到来,他三步做两步,赶紧迎了上来:“皇上等您一整天了,殿下,您快些进去吧。”
楚陵川懒散的挥着折扇,只缓慢的点了点头。
楚陵川刚是走进内殿,就听着皇上一声不满的呵斥声:“整日这样没正行,哪有半点太子的模样?”
闻言,楚陵川轻笑了一声,凤眸轻眯,意有所指道:“总比楚韩玉断了一只手来得好看。”
提及此事,皇上脸色复杂了些许。
他正想要说楚陵川几句,但在瞥见楚陵川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后,又只能憋了回去,无奈道:“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若非有太后替你拦着,皇后只怕是又要……”
“儿臣的手段可比皇后柔和多了,没要了楚韩玉的命,已是儿臣给她脸了。”楚陵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嘲弄的目光望着皇上,“父皇,她可是想要禾儿的命。”
皇上揉着眉心,到底是没在此事上过多计较了。
“这些年来,的确是委屈你了。”皇上将苦涩压回了心底,“你想要什么,朕都会替你办成。”
“这就不必了。”楚陵川嗤笑了一声,“毕竟皇后手段繁多,手中毒药也甚是厉害,母后当年的死因您都没有查清,儿臣哪敢将希望寄托在您身上?父皇还是养好身体,有您在,皇后与晏家就有所顾忌,如若不然…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只怕是要转姓晏了。”
皇上越是听着他刻薄的话语,心中便越是愧疚。
他不得不将那些想法压了下去,只说道:“这些事情,朕心中有数,倒是你…你可知晓北疆已经派了使臣来越朝?”
楚陵川眼眸往上挑,瞥了眼皇上道:“父皇可知晓小九在北疆过的是什么日子?若母后泉下有知,知晓自己付出性命才生下的孩子被北疆人当做炼制蛊虫的工具,不知会是何感受?”
“父皇午夜梦回时,可有听见母后的哀泣?”
此话一出,皇上顿时僵在了原地,平缓的语气中隐含震怒,问道:“小九为何会跟蛊虫扯上关系?什么叫做被当做炼制蛊虫的工具?”
皇上捏紧扶手,身体下意识前倾,看着楚陵川道:“陵川,你可是知道了什么北疆的密辛?”
楚陵川与他对视,似乎是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然而皇上眉目间全是愤怒,平日里的儒雅在此时悉数烟消云散。
见状,楚陵川在心中沉吟片刻,倒是未曾再计较此事,而是答道:“难道父皇不知道吗?儿臣本以为在你十五年前将小九送去北疆时,就知晓了他对于北疆的作用。”
皇上的手心冰凉,他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并无太多的关心,只每年从北疆那得知楚子耀的消息,知晓楚子耀还好好地活着,他便不再关心了。
皇上闭上双眼,长舒一口心中的浊气:“你说便是。”
“北疆王室擅蛊,然而这蛊虫本身含有剧毒,许多人都死在了自己养的蛊虫上,而北疆圣女的血脉,一代传袭一代,能有抵消蛊虫的毒性,您说,小九在那些北疆人的眼中,是个什么用处?”
“他们竟敢!”
皇上猛地睁开眼,他站起身,浑身上下充斥着怒火。
楚陵川这时才能断定,皇上是真不知北疆的这项密辛。
他随意找了处椅子坐下,给本就是出于愤怒中的皇上再添了一把火:“父皇,小九现如今就在太子府,你可要将他再送去北疆?”
“绝不可能!”皇上想也不想,咬牙切齿道,“我们越朝的皇室血脉,怎可被他们北疆王室当做豢养的血奴?”
仅是这样,尚且不能发泄皇上心中的怒火。
他的眼神几经变化,最后说道:“若是不给北疆一些教训,他们只怕还是要蹬鼻子上脸,试图利用此事从我们手中牟取更多的利益。”
楚陵川等在一旁,听着皇上做出了决定,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讥讽,在空旷的太极殿内分外明显:“父皇只记得北疆的罪行,却忘了还有一人,小九当初尚在襁褓之中,北疆离京城几千里,他们是如何能在小九出生之时就恰好来到京城的?”
“也不知父皇是否还记得皇后当年说过的话,儿臣当时虽说只有七岁,却也记得清楚,皇后说,小九是越朝的皇子,北疆即便将小九接去,也不敢对小九不敬,北疆对圣女血脉极其重视,而且北疆擅毒,说不准就能治好小九身上的毒。”
“皇后心肠歹毒,在母后怀孕时,便给母后下毒,害得母后血崩而亡,小九也身代胎毒,她为何会这样好心,让小九去北疆呢?万一小九的毒当真被治好了,她的算盘岂不是落空了?”
楚陵川幽幽的几句话,让皇上的脸色更是难看。
“毒妇!”
皇上一掌拍在桌子上,眼中浮现出的,尽是对恨意。
楚陵川眼见目的达成,便起身,慢悠悠的往外走去。
“父皇,十几年了,你的调查,总该是有些眉目了,若你还不敢动手,那就由儿臣替你来做。”
不等皇上回答,楚陵川已经走出了大殿。
待上了马车,楚陵川面上的笑烟消云散。
玄阳与楚子耀都在马车内,见他神情在阴影中愈发显得阴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殿下,莫不是皇上不同意你的提议?”玄阳小心的瞥了眼楚陵川,飞快道,“哪怕皇上不同意,咱们也有法子护住小九!”
“他同意了。”楚陵川道,“背景那边的事,暂且无需担心了,眼下要派人去北疆,尽快打听出小九身上究竟被种了什么蛊。”
玄阳松了口气,当即保证道:“早在回京之前,我就让人去北疆了,想来过段时日,也该有消息传来了。”
“此事还需你多上心。”楚陵川道,“不日,我将会去北都护府,调查榷场一事。”
闻言,玄阳睁大了双眼。
楚子耀也是与他一样的神情,极为不安道:“皇兄,那边可是晏家的地盘,现如今外祖父已经回京了,你若是去了那,可没人……”
“不必担心。”楚陵川在看向他时,眼神柔和了些许,“你只管在京城好生休养。”
正说着话,马车已经过了景府的大门。
楚陵川神情松快许多,开口便道:“停车。”
*
前厅内,楚陵川恭敬的坐在椅子上,面上再无平日里风流的笑容。
他在看见老夫人到来时,更是主动起身迎了上去:“见过景老夫人。”
老夫人对他心有芥蒂,这时便疏远的离了他好几步,行了一礼:“参见太子殿下。”
“景老夫人不必多礼。”楚陵川忙是开口道,“您是父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孤与您……”
“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老夫人冷淡的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精明的眼眸看着他道,“太子是君,我不过是一介妇人,此事若传了出去,难免落人口实。”
老夫人摆明了是要同楚陵川划清楚界限,楚陵川笑了几声,不再劝说。
“孤今日前来,是想同老夫人……”
“你与禾儿的事,我都知道了。”老夫人开口,打断了楚陵川的话,“禾儿性子单纯,素来是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太子本事高,又有一副好样貌,待你真正展露实力,只怕会有无数的贵女千方百计的想要伺候太子。”
“我将禾儿养育了二十年,只想让她嫁一个如意郎君,但太子并非我属意的孙女婿,当初禾儿与英王的婚事,是皇上指定了的,我即便不满,却无法拒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现如今禾儿既然已经脱离了皇室,我巴不得将她远嫁得远远地,让她免受未来的风波。”
“可若是禾儿嫁给太子你,那今后要面临的危险,可不只是此次江南的一次行刺。”
老夫人的话,一字一句都戳在了楚陵川的心上。
楚陵川眼底划过一抹幽冷的杀意,景汐禾被刺杀一事,是他心中一根无法拔去的刺。
静默许久,他才是开口:“景老夫人,禾儿的身份显贵,即便老夫人有心让她远离这些争斗,但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只能留在京城,只能嫁给身份相当的人,更何况我想要求娶禾儿,从不是因为她背后代表的权势。”
“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即便她是一个渔家女,我也愿意倾尽所有,将她留在身边。”
老夫人听着楚陵川的话,手中动作停滞了一会。
她盯着楚陵川,眼中满是探究:“此话当真?”
“母亲离世前,曾经让我发过誓,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再娶第二人,哪怕有无数的美人摆在我面前,真正让我心动的,唯有禾儿一人。”
楚陵川看着老夫人,正色道:“我愿当着老夫人的面立誓,此生此世,我的身边只会有禾儿一人。”
半晌,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望太子清楚,禾儿喜欢你,也只是因为你这个人,可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楚陵川闻言一喜,老夫人这话,分明是态度松动了。
然而没等他开口,老夫人便又说道:“过几日天气好,太子若是得空,不如带着禾儿去泛舟游湖。”
“多谢老夫人成全!”
楚陵川面上满是笑容,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
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她对楚陵川的那番话,无疑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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