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内,荣氏一改往日的萧瑟气息,她面上含笑,正在同太后说着话。
景汐禾挥着团扇,将通身的暑气驱散,口中低声道:“我总觉得,那秦忠没这么轻易同意和离。”
那日宴会楚青摇也在场,她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嘛,那日宴会上,他看你的眼神仿若恶鬼,只怕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攀附着荣家这门亲戚了!这秦家好歹也有一整个西州在,是越朝数一数二的世家,为何他们也跟那些小门小户一样,扒着荣家不放?”
楚青摇好奇的话语传入了景汐禾的耳中,她眼神微动,心中已有预料。
只怕秦家贪念的,是荣家的兵权。
想到这,景汐禾打了一个寒颤。
“禾儿,你这是怎么了?”楚青摇眼尖,看着景汐禾神情的变化,顿时急切起来。
景汐禾摆了摆手,低声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她说着,便望向了坐在凉亭内正开怀大笑的荣氏。
若真如自己所说,那秦忠当年对荣氏,从一开始就打的是利用的心思,并非荣氏所想的那样,是两情相悦。
正在景汐禾心中细想时,一直沉默的秦书眠突然开口道:“这么多年来,母亲早已是伤透了心,即便知晓了内情,最多也就是伤心一会。”
闻言,景汐禾讶然转身。
秦书眠就在两人身后,只怕是将她们方才的对话都听清楚了。
景汐禾垂下眼眸,有些不敢与自家这位姑姑对视。
“不必担心。”秦书眠却是轻笑了一声,温柔道,“我不会同母亲说的,若是她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倒也是幸事一件。”
瞥见秦书眠眼底的淡然,景汐禾怔忪间,下意识问道:“姑姑早就知道了?”
秦书眠点了点头,讥诮笑道:“就连那个女人,我也比母亲更早知晓她的存在。”
对上景汐禾震惊的双眸,秦书眠轻声道:“在我五岁那年,我就知晓了羽娘的存在,那时我偷溜出门,瞧见了父亲护着羽娘与那孩子,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秦书眠道,“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而我与母亲,一个是牵制母亲的工具,一个是攀附荣家的工具。”
景汐禾捏紧了拳头,在心中大骂渣男。
然而秦书眠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她笑得温婉:“禾儿不必为我伤心,我早已看透他了,若非你们来了西州,只怕我已经跟他们秦家同归于尽了。”
景汐禾讶然抬头,对上了秦书眠隐含疯狂之色的眼眸。
片刻后,她迅速伸出手,握住了秦书眠冰冷的手掌:“姑姑,我们此番来西州,就是为了替你与二姑奶奶主持公道,让你们脱离苦海,至于秦家……”
景汐禾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他们总该付出代价。”
几人说话间,太后与荣氏两人相携走来。
见秦书眠眼底隐含的恨意,她眉心轻蹙,意有所指的说道:“哀家已经派人去秦府了,待拿到和离书后,我们就离开西州。”
楚青摇惊讶道:“这么快?我还以为最少需要十几日呢。”
“哀家出手,自然不会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太后冷笑道,“更何况他们也不会想让哀家在西州久留。”
听得这话,景汐禾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秦书眠捏紧了一双手,咬牙道:“太后娘娘,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吗?秦家欺辱母亲二十余年,从母亲嫁过去的第一日起,就没有……”
“你放心。”太后温声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柔和,“哀家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太后面容依旧,但她眼底闪烁着的幽光,却让秦书眠莫名信服。
这时,太后又道:“秦忠不会轻易放过荣家这一助力,尤其是在他发觉我们对珺儿异常重视后,今日是取和离书的要紧日子,想必他还会折腾出不少动静来。”
太后话锋一转,看向了景汐禾:“禾儿,若是有不长眼的人上门来,你该怎么做?”
闻言,景汐禾眼眸轻闪,想也不想就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后娘娘就放心将此事交给我好了!”
她倒是想要看看,那一对恶心的母子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
景汐禾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台阶下的羽娘,似笑非笑道:“原来是你。”
羽娘身子一颤,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进行到这以地步。
景汐禾笑眯眯的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你不该来这,而是去秦家才对,二姑奶奶已经跟秦大人和离了,秦夫人一位空悬,你既然替秦大人开枝散叶,这位置合该是你来做才对,如此一来,你今后出门也能名正言顺的说自己是秦夫人了。”
闻言,羽娘忙是跪伏在地上,恳切道:“妾身卑贱之躯,怎能当秦夫人?秦大人早已是给了妾身银子,让妾身离开西州。”
羽娘高声开口,唯恐旁人听不见,“妾身今日来,就是同秦夫人告罪的,从今往后,妾身会带着孩子离开,绝不碍着秦夫人的眼,还请秦夫人归家。”
“二姑奶奶当然是要归家的。”景汐禾道,“不过,归的是江南的荣家,你离开西州是你的事,与我们荣家无关。”
景汐禾看着四周那些围观的人,控制着内力,声音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见,“正所谓覆水难收,秦大人当初千里迢迢前往荣家迎娶,就该知晓荣家的家规,我们荣家不许纳妾,他养了外室,还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早已是触犯了家规,和离一事,绝无周旋余地。”
“秦大人仗了荣家这么多年的势,不仅没能做到当初的承诺,还害得二姑奶奶受尽屈辱,被秦老夫人日夜磋磨,这口恶气,我们荣家可还记着呢!”
景汐禾声音清脆,压过了羽娘的哀求。
她做足了姿态,高高在上,与羽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哪怕四周的人窃窃私语,觉得荣氏此举善妒,她也未曾软和态度。
羽娘捏紧了双手,哀切道:“郡主,可秦大人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秦家偌大的一个家业,怎能没有人继承呢?”
“我姑姑还在呢,哪没有人继承了?”景汐禾讶然道,“当今的越朝,女子掌权的世家也不算少,那些世家蒸蒸日上,没见比男子差,再说了。”
景汐禾勾起唇角,冷笑道,“生不出儿子怎能怪我姑姑一人?万一是秦大人身体有问题呢?不然的话,他这些年来,又怎会只有这一个外室子?”
秦忠既然想要儿子,就绝不会只有羽娘这一个外室。
可从荣氏生下秦书眠后的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只有留下了羽娘所生的这一个孩子。
这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想啊。
景汐禾这话刚是说出口,便听见背后的荣沐晗咳嗽了一声。
她缩了缩脖子,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
荣沐晗瞪了眼她:“身为女子,说话怎能如此粗俗?”
景汐禾冲着他一笑,心虚的别开了头。
不料,她这一转移视线,就看见了羽娘不断颤抖的手。
即便羽娘掩饰得极好,她还是没有错过羽娘眼底的心虚。
“夫人,妾身当初为了一己之私勾引秦大人,实乃妾身的不是,妾身今日给您赔罪了!妾身知晓您正在气头上,不愿见妾身,妾身明日再来给您赔罪。”
羽娘字字恳切,眼神间也尽是哀切,神情分外诚恳。
荣家的门口,依旧只有景汐禾跟荣明诚两个主事的。
羽娘不敢与景汐禾对视,她顶着红肿的额头,带着秦离灰溜溜的离开了这。
见她这样可怜,而坐在上方的景汐禾咄咄逼人之势,不少人都心生腹诽。
“这昭庆郡主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更何况是秦大人这样位高权重的人?难不成真要让一个女儿继承家业?”
“就是,这小妾都跪在门前了,头都磕破了,也没见那秦夫人出来,可真是铁石心肠的妇人,若我是秦大人,定是要出门找几个称心体贴的解语花养着,免得整日在家中受气。”
景汐禾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后,耳力比起寻常人要好上许多。
她坐在门口,即便离了十几米,也能听见那些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
而指责荣氏最起劲的,赫然是几个身形粗壮的妇人。
景汐禾眼神一闪,冷笑道:“诸位夫人若是觉得夫君三妻四妾是美事一桩,那我就祝诸位夫人日日都能在自家夫君面前瞧见新面孔,祝你们阖家美满。”
人群中一人高声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子!今后娶了这位郡主的人后半生可就惨了。”
景汐禾明艳的脸庞上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容,她挑眉道:“这就不劳诸位费心了,我家中的规矩就摆在这,愿者上钩,可不像有的人,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
“咳咳!”
荣沐晗连忙咳嗽一声,打断了景汐禾接下来的话。
“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大人就好了。”荣明诚低道,“你同沐晗她们出去逛逛。”
景汐禾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只气呼呼的带着人离开了。
不过,她却没有如荣明诚所言出门游玩,而是径直去了太后住的院子。
景汐禾到院子里时,太后正在一尊佛像前低语。
直至芮嬷嬷开口,太后方才睁开了双眼,凉薄的眼神在看见景汐禾时,转而化作温和。
“你怎么来了?难道是那外室给了你气受?”
景汐禾飞快的摇了摇头,迅速走到了太后的面前:“太后娘娘,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闻言,太后倒是惊奇的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什么秘密?”
景汐禾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今天我与那羽娘对峙的时候,只是偶然提起了秦忠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说不准是自身有问题,谁料羽娘脸色顿时就变了!”
“身为女儿家,往后这样的话不可胡说。”太后冷飕飕的望她一眼,告诫道,“西州也就罢了,可若是在京城……”
“我今日也是气急之下才口不择言,往后绝不会再犯。”景汐禾低垂着脑袋,很是心虚。
太后见她这般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
“秦忠既然想要儿子,就绝不会只有羽娘这一个外室,可他这十几年却只有羽娘生下的一个儿子,要么是羽娘天赋异禀,要么就是…现在被他放在心尖的儿子,是别人的种!”
景汐禾兴奋的开口,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太后越是细究此事,就越是觉得景汐禾的猜测最有可能。
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眼中迸发出了一道危险的精光:“秦忠此人小心谨慎,我们的打探只怕会引起他的怀疑,倒是羽娘那边,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景汐禾点头:“太后娘娘放心,此事就交给我……”
“这样腌攒的事,怎能让你去做?”太后脸色一沉。
一旁的芮嬷嬷笑了笑:“太后娘娘,还是将此事交给老奴去做吧。”
太后这才缓和了些,点头道:“芮嬷嬷办事,哀家是放心的。”
景汐禾失去了一个看热闹的机会,心中很是遗憾。
然而在太后的注视下,她却不敢将心中所想展现出来,只能低头装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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