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萧青青和裴宣回来的时候，井里面的西瓜已经被冰镇出了一层霜，他在廊下支了一张小桌子，四个人坐着边看落日，边吃着手里清凉的西瓜。裴宣看着萧青青在桌上垫了层纸，西瓜籽干净地吐在上面，心里想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吃东西就是斯文。

西瓜冰凉的恰到好处，裴宣吃了两大块，胃里感到满足，拿过纸巾擦了擦手，口袋里的手机正好响了两声，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村头管事儿的李庄田发来的消息。

“哈，李叔说最近村里农活忙，要的人还挺多的，我让他给安排了一下，让咱仨在一块干活，李叔已经说准了，明天就带我们去上岗！”

连景吃了口西瓜，“噗”地一声把籽儿吐到院子里，纳闷地问她：“哪儿来的三个人，你们把小叔也给算上了？”

裴宣茫然道：“不是你让小叔给你也报个名的吗，你干农活儿是老手了，到时候还能带带我们，既能强身健体还能赚钱，多好的事儿。”

“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瞒着我就给办了？”连景问旁边的许秋升，“小叔，这是怎么回事儿？”

许秋升将手里的西瓜放下，扯了张湿巾擦了擦手脸，废纸扔进篓里，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大点事儿，有你跟着他们去我还放心点儿，过几天我有事儿，你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玩玩也好。”

裴宣附和道：“对啊，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连景不再说话，既然是许秋升给他报的名，就没有再退了的道理，况且干几天活儿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担心的是许秋升一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裴宣宣布三个人明天就上岗的时候，许秋升脸上别提多高兴了，一想到许秋升因为自己不在而开心，他心里就憋闷的慌。

看着许秋升绕着车子转了几圈，又从屋里拿出手电筒和水瓶准备放在车上，连景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手里的东西夺了过来。

许秋升被他这副凶恶的样子唬住了，看着他一愣，“怎么了？”

连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许秋升谨慎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过激了，于是他笑了笑，让自己看上去亲切一点。

“……我帮你拿。”

许秋升觉得哪里有问题似的，来不及供他细想，萧青青锁了门和裴宣朝这边走来。

“家里都锁好了，门窗也关好了，咱们走吧！”

裴宣经过两人身旁，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是不是她来的不是时候？

许秋升隔着窗户将东西递给裴宣，招呼所有人上了车后出发向城关驶去。

其实根本不必拿手电筒，硕大的月亮挂在天边，沉甸甸的看上去明亮又圆润，虽然夜深却月明如昼，四下里景物清晰地落尽眼底。

颠簸声载着喧闹驶向城墙外的停车场，到地儿一看，这地方早已经停了密密麻麻的车，看样子大家都一样，趁着难得的月色携全家一起来这里赏风。

裴宣下了车就往河边走去，那里点了灯，几个捞金鱼的小贩并排支起摊子，水池旁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孩正拧着眉头专注地捞里面的金鱼。

“小叔，我要玩儿这个！”

许秋升往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全是带孩子的宝妈宝爸，这种小摊子的顾客多半都是手脚不稳的孩童，裴宣一个这么大个儿的少女的生意，一般小摊子都不接受。

裴宣问完面带喜色地跑回来，告诉他们老板说可以玩，问他们要不要一起，三个人整齐地摇摇头，裴宣耸了耸肩，只好自己去玩。

这种有趣又益智的游戏竟然没人赏光，真是没有鉴赏美的能力。她拿了个塑料小凳子坐着，老板给她拿两个水桶放在脚边，回头一看，柱子旁三个男人正靠在那里抽烟，远远看过去像三个深夜的鬼魅。

近处都是些孩子，许秋升怕熏到这些祖国的花朵，只能躲在没有路灯照耀的暗处，看着裴宣这么有活力的样子，才意识到他已经过了会因为某个事物而激动欣喜的年纪了，不由得惆怅地叹出口气。

“咱们家有养鱼的鱼缸吗？”连景问。

萧青青坐在廊亭里，摇了摇头，“咱们家只有水缸和脸盆。这种金鱼本身就很难养活，即使有鱼缸也不保证能活多久。”

“真是利益下的产物。”连景感慨。

没过多久，裴宣拎着盛满金鱼的塑料袋跑过来，颇有种将士凯旋的自豪感，拿到他们眼前晃了晃，骄傲地扬起下巴，“怎么样？这都是池子里最漂亮最有活力的金鱼，这么大的恩赐还不快接着。”

“是是是……”连景将灭了的烟蒂放在许秋升手心，接过湿漉漉的有些嫌弃的金鱼袋子，真是敢怒不敢言。

可能是最近举办庙会的村子较多，城关也迎来了一波人潮高峰期，城墙的攀登时间从八点结束延长到晚上十二点，四个人买了票，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入口处依次往上走。

连景捏着票根看了看，有些新奇，“我记得以前来的时候是免费的，什么时候登个城墙也要收钱了？”

许秋升说：“自从前几年短视频带火了这边的旅游之后，城墙和几个重要景点就开始收费了，不过本地居民根据身份证会减免一部分费用。”

刚站上去就能感受到凉爽的晚风，许秋升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古城风光尽收眼底，顿时心旷神怡起来。

裴宣找了一处很适合拍照的地方，问他们要不要拍，许秋升不喜欢照相，便独自朝没走过的地方探索。

向北拐过一个弯，城墙上面渐渐空旷起来，许秋升站在墙边眺望远方，觉得这真是一个独处的好地方。

就在他准备往里走的时候，闻听不远处的亭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很像嘬大骨头的声音，这地方实在没有人，突然来这么一下有种让人脊背发凉的感觉。

他向前走了几步，刚想探头看看清楚，后背响起一阵脚步声，没等他回头，脚步声的主人便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揽着他的肩膀引着他往旁边走。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走了几米后，遮挡视线的手才移开，连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许秋升也不是傻子，猜也能猜到刚才是个什么情景，他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眼神不好而感到庆幸。

城里面有两所公立中学，每当放假的时候学生们最常选择的游玩地点就是古城内，这几年这里发展了很多，各种店面和铺子也开了起来，实在是情侣出行的最佳选择。

他倒是不反对学生谈恋爱，只是这地方太小，有钱人家会将孩子送到教育资源更好的学校，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精神小伙儿精神小妹儿，又正是青春期的年纪，就是大人碰见了少不得也得绕着走，生怕被讹上。

许秋升惆怅地掏出烟来点，身旁的人悠悠传来一句：“这里禁止抽烟。”

他的烟瘾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过，离这里最近的抽烟点就是前面的休息厅，他真想就这么走过去，坐到那两团黑影的面前痛快地抽几根。可他毕竟还没心大到那种程度，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这种场面我都见惯了，在技校的时候这都很常见，有些老师心知肚明，但只要不惹事基本都不会管。”

“这么说，你也有过？”许秋升问，“之前问你是不是谈对象了，你是点头来着。”

连景察觉到身旁人莫名的焦躁，心里软的不像话，他故意凑到许秋升耳畔，压低声音问他：“你是不是吃醋了？”

许秋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我吃醋？我吃什么醋，一个小屁孩子的醋都吃，有意思么。”

连景怕他气昏过去，顺着毛呼噜，“说着玩儿的小叔，我没谈对象，说着哄你的。”

许秋升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反应，找补着，“你谈不谈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是领回来一个大胖小子我都没意见。”

过了好一会儿，亭子里的两人结束了恩爱，黏在一起从许秋升身旁走过，原来不是什么学生，而是一对普通情侣。

许秋升看准机会大步走过去，直到烟气从口鼻喷出，他才舒爽地泄了口气。

不过他总觉得这里有股怪味道，他问连景有没有闻到，连景摇头说没有，于是他也就没再多心。

直到在角落里发现一团反光的里面隐约带着浊白液体的透明气球，许秋升才明白这股味道的来源，他觉得心里只泛恶心，加速了抽烟的动作。

他将烟蒂扔进垃圾桶，余光又不自觉扫到那个角落，幸好连景的手即使出现才没让他真的呕出来。

连景在他耳朵边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想掀开眼睛上的手，突然嗅到一股迫近的肥皂香，有人趁机在他唇边吧唧亲了一口。

连景告诉他，“有一只小狗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