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窗,让车厢内变得高清明亮。
王一博望过去,就看见他脖颈处还粘着昨晚的创可贴,而此刻周围的皮肤泛着红,可想而知那个被覆盖的伤口会有多严重。
“伤口为什么不处理?发烧了还去肖家做什么?带了保镖为什么还会挨打?”
放在膝盖上的手,拇指按压关节发出响声,王一博连问三个问题,口气很冲,像是压不住火。
肖战咬住下唇不吭声,倏地一只手伸过来,碰了碰他脖颈处的伤口,其实没用力,但还是疼得他嘶了一声,条件反射般地后退,后脑勺磕在车窗发出咚的一声响。
“你干嘛啊?”肖战手伸到后面揉了揉,模样有点恼。
“原来你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不是血肉之躯呢!”
王一博收回手,五指收拢成拳,语气讽刺,“肖战,就为了一个不确定是否会得到的‘心疼’,这样作践自己,值得吗?”
之前在肖家客厅,他说,‘我想要你心疼’,这是他今天唯一的一句真话。
王一博的心疼是他的砝码,是他对抗肖家的一切底气,也是他达成目的的敲门砖,所以当然值得。
“那你心疼了吗?” 肖战问。
王一博说,“我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不会疼。
肖战在心里反驳他:“谎话精!”
记住,永远别妄图在一个骗子面前讲假话,那真的很幼稚。
“别生气了好吗?我知道错了。”
小心地翼翼挪动位置,像是做贼般地观察对方的脸色,看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得寸进尺地依偎进人怀里。
额头刚碰到王一博脖颈上的皮肤,就让他瞬间蹙了眉,滚烫的热度不可忽视,看样子是感冒药不起作用。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关心的话太多余,一个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人,旁人要操什么心呢?
说是这样说,但行为上到底还是纵容了,没有推开,只是垂眸盯着他泛红的侧脸问,“你错哪了?”
“我…”
圈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小声说,“我不应该利用你。”
利用…
王一博的心像是蓦地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也不是疼,就是…反正他形容不出来这个感觉。
或许平时他表现出来的状态一直都是那种游戏人间,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是此刻,看着乖巧依偎在怀里的人,他才觉得自己是见识了真海王。
怎么会有人可以把利用这两个字说的这般理所当然,又让人无法怪罪呢?
每个人都是有心理防线的,王一博也不例外。
理智告诉他这个人来者不善,可是看他软弱可怜的样子,就是没有办法狠心对待,这让他非常挫败。
“一博,我是真心和你结婚的,你若是愿意…我随时可以和你领证。”
婚礼已经办了,也同床共枕了,那在肖战看来,这个婚姻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或许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影响,母亲的婚姻被第三者插足,自己也差一点死在小三手上,所以他不会做任何人的情人,而且对名分有着严重的执念。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也许还十分的不正常。
但是他有自己坚持的东西,比如结婚和别有目的,在他这里并不冲突。
和王一博在一起他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忠于他,忠于婚姻,不过这和爱情没有半毛钱关系。
因为在肖战这里,任何一种感情都比爱情真实可靠值得憧憬。
妈妈说,要爱自己,永远不要为情所困。
外婆说,智者不入爱河,她家战战是聪明的小孩。
肖战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用自己一生的失败来给他当教科书,希望他避开情劫这道坎,让肖战的心从开始就封闭在保险柜里,安全却见不到阳光。
就像王一博的身体,被当成易碎品对待,可其实流沙逝于掌心,都是太过紧绷的缘故。
身体和心一样,物极必反,有些事,也不是怕就可以避免的。
“你喜欢我吗?”王一博忽然发问。
不过问了之后,又有点想笑,大约是觉得纯情过了头,所以听着就很像是笑话。
“喜欢啊。” 肖战接话的速度太快,几乎毫不犹豫。
王一博被气笑了,他那个语气像是在说喜欢一个包,一个首饰。
总之一句话…就没把他当个人。
因为他的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张口就能说喜欢的人,闻扬便是其中之一。
他一天可以喜欢很多人,无上限,反正不管男女,对他来说走肾就行,又不用走心。
然后他还能十分不要脸的讲,在床上的时候,他平等的喜欢每一个宝贝,没有半句虚言。
“你笑什么啊?我没撒谎。”
嗯,骗子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说谎。
顶级的骗子狠起来经常连自己都骗,一旦入戏太深就是自掘坟墓,当然…此刻的肖战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专业。
“那你喜欢我什么?”
啧…
王一博真是有点唾弃自己了,怎么能这么荒唐呢?离谱。
前方的司机大约是觉得两个人的问题逐渐升温,还隐约有不可控制的征兆,于是非常自觉地升起了挡板。
只是没想到难得有个眼力见,还被嫌弃了。
“阿彪,你这是干嘛啊,你看不出来你的少爷对我没兴趣吗?这是开往幼儿园的车,你放心哈,不会少儿不宜的。”
肖战熟稔的态度,像是和对方相识已久。
“………”保镖其实很想说,您能不能把我当个空气?不点名就不行吗?我已经呼吸都很小声了。
“啊……”
挡板刚刚完全合上,就听见肖战叫了一声。
保镖有话讲:这就是你说的…幼儿园的车?
骗鬼呢吧?
腰上被惩罚般地捏了一下,抬眼望去,王一博又一次催促,“说话!”
说什么来着…?肖战迷蒙的小表情有点无辜。
越看他这样王一博越是来气。
这人真是厉害了,一个早上的功夫就能收买保镖为他讲话。
肖战,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像一本猜不到结局的书,扑朔迷离,又宛如罂粟般漂亮充满危险的吸引力。
眼见王一博面色不善,那人脑瓜子忽然灵光了起来,哦对,喜欢,他问自己喜欢他什么。
“喜欢你长得好看,喜欢你今天来肖家接我,还喜欢你给我撑腰。”
肖战语速流畅的给他一一列举,王一博冷哼一声,“那你的喜欢可真肤浅!”
视线望向窗外,不高兴再看他这张让人讨厌的脸。
肖战不服气地讲,“喜欢还分什么高级和廉价吗?喜欢是平等的。”
“就像这一刻沿途的春意,盛开的花,我都很喜欢,并且是真心喜欢,难道就和喜欢这辆昂贵的车有啥不同吗?我喜欢的时候都是认真的啊。”
简直是谬论!
王一博从未见过像肖战这样的人,他仿佛自成一派,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条条框框都没有关系,他是他自己的信仰和真理。
“自己坐好了!”
毫不温柔地伸手将人推开,无名火那是说来就来,“别动不动就抱,一点都不矜持!”
肖战也不生气,主动靠边,执着地看着他问,“那你会和我领证吗?”
“看心情!”
“………”狗男人!肖战暗自咬牙。
王一博心口有点闷,抬手将外套拉链拉开,好像还是不舒服,索性就降下车窗透口气。
肖战又说,“你要是不和我领证的话,我自然是矜持的,回头你想抱,我还不让你抱呢。”
意思就是在说,你要不是我老公,你以为我高兴抱你?别做梦了好吧。
王一博冷嗤一声,“那我谢谢你,你抱别人去吧!”
“………”
春天的风灌进车厢有点冷,肖战不再吭声,转身侧靠在座位上双手抱住自己闭上了眼睛,没力气再和他周旋。
他真的强撑很久了,讲实话,刚刚抱住王一博的那一刻他很想睡着,只是很可惜,对方不让。
不晓得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然会觉得有点难过。
错失一个拥抱,像错失沙漠里的一瓶水,肖战大概是这样衡量的。
这太重要了,好可怕。
失去意识之前,他默念了三遍:错觉,错觉,错觉。
从昨晚到现在,肖战已经精疲力尽,他是真的累了。
好像浑身都疼,在肖家的吃的感冒药能不能退烧不知道,反正催眠是真的。
王一博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从眼前一一掠过,广告牌因为眼神没有聚焦而变得模糊,行人匆匆,摇晃的树叶挡住阳光,地面全是斑驳的影子。
“一博,我没有妈妈,你要是欺负我,我是不能还手的。”
身后倏然传来呢喃的言语,像梦话一样轻飘飘的,好似脆弱到一碰就会碎的程度。
王一博心口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这次是真的感觉到疼了。
肖太太抑郁症自杀,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的地板,从早上一直到下午都没有人发现。
肖战放学回家的时候,亲自拨打的120.
但是那辆车并没有带他的母亲走,因为人早就冰凉了。
肖战白色的板鞋上面全部被血水染红,他发疯般地抓着医护人员问,为什么不救她,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这件事当时上过新闻,灵堂上脸色白到透明的小孩没哭,就只是在母亲去火化的时候,往她的手心塞了一朵玫瑰。
王一博记得这件事,但彼时的自己并没有多少怜悯心。
毕竟一年到头因为家庭婚姻自杀的案例太多,各种奇葩的事也是屡见不鲜,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而且他以前经常生病,活得挺辛苦,也实在是没觉得人死了有多可怜,只是偶尔看见玫瑰会觉得凄凉。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却闷闷的不舒服。
如果这是他的计谋,王一博不得不承认,他很成功。
二十三年都没有挖掘出来的善心,这半天算是全部贡献给肖战了。
走神的片刻功夫,那人就没了声。
王一博回头便看见刚刚还在和自己侃侃而谈的人,这会儿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窝在座椅上背对着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抬手关上车窗,凑近一点过去,肖战纤长的睫毛下浅青色的阴影清晰可见。
紧皱的眉头,微红的脸颊,脖颈的伤口…还有凄惨的童年,这一切都足够一个人正常人对他产生怜惜,王一博也不能例外。
肖战睡着的样子有种莫名的乖与纯,不像醒着的时候仿佛全身上下都是心眼,连笑容都是标准又虚伪的弧度。
脑子里忽然闪现昨天晚上他趴在自己胸口讲的那句话:[我想要你保护我。]
或许这一刻的王一博是有点动容的,但是等到了医院给医生检查后,他的心里就只剩下怒火。
撕掉创可贴,里面的皮肤泛着白,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发炎,看起来惨不忍睹,肉眼瞧着都觉得头皮发麻的程度。
而这人昨天晚上一点都没有喊疼,就那样平静地一夜好眠,早上还顶着高烧去了肖家大杀四方。
呵呵…
他哪里需要人保护呢?
他简直是超人,金刚不坏之身,还没有痛觉。
“啊……”
“轻一点好吗?”
“医生…好疼啊…”
看诊室里,王一博双手插兜背对着正在处理伤口的肖战。
第一步先消毒,要用到碘伏,疼是真的,但是这叫声王一博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这人要不是装的,他王一博跟他姓肖。
“闭嘴!”忍无可忍只能转身制止,“再叫就把你丢出去!”
肖战看过来的那个眼神怎一个委屈了得,噢了一声之后,果然是没有再出声了。
忍气吞声的小可怜,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白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眼眶有点红,像是在竭力隐忍。
医生看不下去了,余光瞥了王一博一眼,像是在看什么绝世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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