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书名:文轩:光源
作者:今今

当爸爸带着那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踏进家门时,宋亚轩在悄悄观察妈妈的表情,他知道这个女人得疯。

“亚轩,这是你的哥哥,刘耀文。”父亲身子一挪,高中生就完完整整地、正面朝向他。

这位哥哥眉眼浓烈,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已抽条,刘耀文也不例外,手长脚长,比正在读小学的宋亚轩足足高了一个头,像颗挺拔的小松,看起来神秘又危险。

在爸爸略带施压的目光下,宋亚轩站出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好似刘耀文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毫无负担地开口:“刘耀文哥哥好。”

不过刘耀文这个人危不危险他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今天是挺危险的。

爸爸有病,这是宋亚轩很小就知道的事情。可供他发现这个秘密的端倪很多,比如爸爸整日整夜不回家,比如一身酒气地拖着妈妈的头发往茶几上摔,比如有次在家里乱翻时不小心看见的,印着康复中心的病历本。

妈妈应该也有病,这是宋亚轩深信不疑的,即使没有病历本可以印证他的猜想。要不然为什么爸爸这样对她,她还如此深爱着他?

一个糟糕透顶、满身毛病的家暴男都有人爱,这得是多么伟大又畸形的爱呢。

小宋亚轩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这对他来说有点复杂。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人爱——他的出生,或者说他存在的价值,就是供这个女人取悦自己的丈夫。

显而易见,宋亚轩看着面前的哥哥,他妈妈的取悦没有任何效果。他在心中疯狂计算,刘耀文比他大至少五岁,那就是他们新婚的第一年,男人就有了外遇。

真可怜啊。宋亚轩低下头默默同情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怜悯之心转瞬即逝,他应该可怜自己才对。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有点用。宋亚轩没能作为礼物献给爸爸,但他仍可以作为妈妈的发泄工具啊。那些爸爸在妈妈身上留下的痕迹,一件不落、变本加厉地还给他,从他有记忆起,衣服之下就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他是谁?”妈妈浑身发抖,指着刘耀文的指尖因充血而猩红,好似全身血液都涌向此处,变成狰狞的怒意叫嚣着、张牙舞爪着冲向刘耀文。

“我另一个儿子,和他妈妈生的。”爸爸说完这句惊天语录之后打开门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屋内面面相觑的三副面孔。

刘耀文捏着行李箱拉杆,没有丝毫局促,好像局外人一般悠闲自在。他率先打破僵局,不咸不淡地开口:“他让我先住在这里,请问哪间房有空?”

“你这个杂种!”妈妈答非所问,她很生气,抓起茶几上的茶杯朝刘耀文砸去,被刘耀文偏头躲过。

玻璃杯旋即四分五裂,清脆的破碎声衬得四周更加静谧,宋亚轩可以听见自己正在呼吸。

一片玻璃碎渣恰好擦着宋亚轩的脚踝而过,艳丽的血珠成线淌下。

刘耀文盯着宋亚轩还在渗血的脚踝,沉声道:“阿姨,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也一样。但你们的情仇与我无关,有什么事情你们内部解决,请不要牵扯到其他人。顺便,对未成年发火也太丢人了。”

他拖着行李箱擦着宋亚轩而过,小学生人儿小,堪堪到他肩膀。刘耀文又回头看了一眼宋亚轩的脚踝,不知道对谁说:“玻璃渣我一会儿收拾,小心别再踩上了。”

等他进了房间关上门,妈妈才把紧绷的肩胛放松。然后猛地转头瞪着宋亚轩,手插在他头发里把他拖进卧室。

妈妈就是这样,色厉内荏,欺软怕硬。宋亚轩被甩到墙上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像刘耀文一样高,她还敢不敢打我呢。

凌厉的巴掌携着劲风落在宋亚轩脸上时,他又想到了刘耀文。真好啊,新哥哥带给我的见面礼礼就是一顿打。

宋亚轩不吭声,被打了就忍痛受着,不哭也不叫。妈妈看着恼火,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折叠椅往他背上抡,宋亚轩没站稳,一头砸到床头柜上,发出巨大闷响。

妈妈打累了,嘴里骂骂咧咧念叨着贱人杂种,又不敢大声,怕隔壁刘耀文听见。

妈妈离开了。宋亚轩目送她的背影,有些疲惫,也有些落寞。

妈妈讨好爸爸,我在讨好妈妈。妈妈爱爸爸,所以我也爱妈妈吗?

宋亚轩瑟缩在床角,脑里的逻辑怎么也盘不顺,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肉体上。

脸贴在床上,粗砾压进新伤,骨头遭受重击。尖锐的疼痛,迟钝的疼痛。猝不及防的疼痛,噩梦般缠绕终生的疼痛。好疼啊,喉咙说不出,只好用拳头一下一下敲击墙面,孤独地挨过漫长的痉挛。

宋亚轩做了一场梦,梦里他穿梭光怪陆离十几载,来到一位爱他的母亲身边。这位母亲每天会捧着他的脸蛋,笑盈盈地夸我们轩轩真可爱。

那双手冰冰凉凉,好舒服,让人忍不住再贴一贴。又贪婪地渴求更多,想再让它揉揉他的脑袋,捏捏他的鼻尖。

宋亚轩的脑袋在梦中的手心里蹭来蹭去,不一会儿就感到不对劲。

这只手好大,可以罩住他整张脸,又好硬,骨节处分明有薄茧。女人的手可以这么大吗?宋亚轩带着疑惑懵懵懂懂睁开眼睛,他看见刘耀文坐在他床边,意味不明地冲他笑。

……

我刚刚做了什么?宋亚轩羞地猛地坐起来,又瞬间瘫回去。好疼,后背不知道青了多大一片,上一次的应该还没消呢。

刘耀文见状收了笑意,又皱起眉:“她打你?”

宋亚轩攒紧被子一角,拉着盖过鼻梁,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滴溜溜地转。

刘耀文以为是自己太凶,于是舒展了眉眼,软着声音哄道:“疼不疼?”

宋亚轩摇摇头。

小骗子。刘耀文心想。

小骗子说了见面的第二句话:“你干嘛进我房间?”

“想看看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血淌了那么多,口子应该挺深,我怕感染。”刘耀文说罢去抓宋亚轩脚腕,捏在他手里的时候才发现小学生的骨架真小真细,他半只手掌就圈得过来。

宋亚轩似是不能进行肢体接触,他用浑身力气来抗拒,但对刘耀文的钳制起不到丝毫作用。

刘耀文把他裤脚撩上去,眉头越皱越深。衣物掩盖下的肌肤青一片紫一片,很是触目惊心。这些疤痕赫然昭示着一个事实——宋亚轩经常性挨打。今天被打不仅仅因为他的存在刺激到了那个女人。

刘耀文没想到宋亚轩母亲会如此混蛋,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对一个小男孩下这么狠的手,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刘耀文一言不发地替宋亚轩涂好碘伏再缠上纱布和绷带,他满眼专注,手下的活儿小心翼翼。宋亚轩也一言不发地盯着刘耀文浓密的发旋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酸酸胀胀,手一捏就能掐出水来。

等刘耀文用手背替他拭去泪水,他才恍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好奇怪,明明刚才那么疼都不哭的。

刘耀文扶着他的肩膀帮他坐起来,他不敢碰到宋亚轩的背,那里一定伤痕累累,一动就牵扯四肢百骸。

在短短的相处时间里,刘耀文觉得宋亚轩像一只有主见的小刺猬。所以他耐心的哄他:“让哥哥看看,好不好?”

宋亚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眼神空洞地紧盯住墙上的插座。头一次觉得人真麻烦,连自己的身体都管控不好。刘耀文不知道挑动了他哪儿根神经,激得他眼泪止不住流。可他又觉得莫名委屈,中枢系统错综复杂,他做不好面面俱到。

刘耀文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撩起他的衣角,忍不住抚上他的脊背——这里本应该洁白无瑕,光滑细腻,不知要承载多少人的梦境。

宋亚轩被冰凉的触感刺激,眼神慢慢对上焦,终于不再空洞迷离。他好像清醒过来了,说出的话也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你对我太好了。”

“好吗?”刘耀文伸手拨开他的刘海,又帮他擦去眼泪,“是你之前遇到的人太坏了。”

宋亚轩抬头撞上了刘耀文专注又真诚的眼睛,他被他眼中所迸溅的火光烫的惊心,不得不瑟缩回去。

“趴下。”

“啊?”

“我说趴下,我给你涂药。”

宋亚轩听话地乖乖趴好,衣服被刘耀文掀至肩胛,冰凉的触感在脊柱骨节上游走。他这时才来得及看一眼窗外——天已经暗沉下去,漆黑一片。

“我不知道。”刘耀文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不知道她在打你。我以为她在摔东西,想着总要有一个口宣泄,就在房间里没出来。”

宋亚轩冷笑一声,内心又开始翻腾。你不知道,所以呢?你知道了又能怎样,来救我吗?来打她吗?

“刘耀文还是少管闲事了,你应该知道的是,你的出现打破了别人家的平衡。”

“什么平衡?”刘耀文指尖还在宋亚轩脊背上,带着草药的甘甜,他慢悠悠地说,“他打她,她打你的平衡吗?”

“……”

他还在说:“平衡被打破,意味着现状会改变,要么向上要么向下。可是宋亚轩,现状已经很糟糕了,改变未尝不是件好事。”

“……”

“你说是不是,小大人?”

宋亚轩比同龄人成熟很多,因为家庭环境,他从小见惯了暴力、扭曲与歇斯底里。他被迫敞开心口,接受那些他本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挣扎过、抗拒过,最后认命般与它们拥抱和解。

他很聪明,看东西很透,包括大人世界里的一些龌龊肮脏,知道大智若愚的含义。所以习惯了冷眼旁观而不吭一声,乐得做别人口中的傻子。

但此刻他承认,刘耀文的循循善诱正动摇着他的内心,也令他感觉到了来自年龄差距的压迫。

想不通的事情宋亚轩会撂到一边,答不出的问题会粗暴地岔开:“我不知道!反正你少管我的事。”

宋亚轩思绪飘飞,又想到了沉睡前困住他的那个命题——爱还是恨,之间的界限好像并不那么分明。

身后的刘耀文一直没吱声,宋亚轩把头埋在枕头里,看不见刘耀文的表情。宋亚轩担心自己言重,心里七上八下,有些忐忑地找补:“但是我爱她。”

他声音小小的,风一吹就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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