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夏季草木丰茂，接连数天的大雨使得大小沟渠格外充盈，草丛中蝉与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叫得人心里一团乱麻。

此时正值深夜，道路上静得令人紧张，许秋升没有绕小路，从大路口往裴星家里开去。

大路上直通村口的公交站牌，李娟如果要去找裴亭，就得沿着这条路上大马路，再从大马路坐车离开。

公交的末班车是晚上七点，她要想今天晚上赶回家，就得搭上最后那趟车，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李娟不会使用智能手机，也没出过远门，那么她今晚是在哪里过夜的呢。

“小叔，我娘她……不会有事吧？她没怎么出过门，应该是在哪里迷路了，”裴亭的声音因紧张不住地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腿脚又不好，应该走不远的……”

许秋升揉了揉额头，这是他感到烦躁时下意识间的动作，“小亭，你再看看手机的通话记录，说不定你娘给你打了电话，只是你没注意。”

裴亭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查看通话记录，有时骚扰电话多了他会将这些信息一股脑清理掉，可如今他着魔般翻看，似乎忘了近段时间他根本没怎么碰过手机。

许秋升问他：“有吗？”

裴亭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有些恍惚，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在车上，而是忐忑地站在什么悬崖颠，望着脚下簌簌而落的碎石，他的心也跟着失重。

“没、没有……”

许秋升沉默地开过一个苹果园，路边有些村民浇地时挖出的窄渠，可以容纳一条水龙带的宽度，车子压过这片区域，屁股像坐过山车一样来回颠簸。

裴亭正紧张地看着窗外，差点被突如其来的颠簸吓尿。

十分钟后车子驶入裴星家的院子，里面停满了电动车汽车，房间里亮着灯，不时传出几声焦急的争吵声。

房门打开，周敏皱着眉从里面走出来，迎面看见在院子正中站着的裴亭。

“……小亭？”

裴亭闻声看去，周敏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回来的？你回来了，那你妈呢？”

裴亭告诉她，“我在小叔那里住，是跟小叔一起来的。”

许秋升看着这一院子的车，火气蹭蹭直冒，“都在家里干什么，就不知道出去找找？”

周敏叹了口气，“找过了，方圆十里都找过了，没有，李娟只可能是坐车离开了。”

“报警了没？”他问。

“报过了。”

许秋升朝屋里走去，刚打开门，原本嘈杂的交谈声突然停止，众人目光整齐地聚集在门口的方向。

“呀，秋升来了，快坐快坐。”说话的是裴星对面邻近，颇爱长舌的农家妇女。

许秋升没理会，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裴星的身旁。

裴星正低着头抽烟，脸上憔悴不堪，他看着自己的表弟朝自己走来，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嘴边的烟扇飞了出去，巨大的声响将一屋子人吓得愣在原地。

许秋升似是不解气，对着另一边的脸抬手又是一巴掌，感觉火气消了些，才在床边坐下。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裴星接连挨了两个巴掌，整个人处于懵逼状态，别说他，这一屋子人都被许秋升的气势吓得不敢出声，有些不认识他的，还以为许秋升是李娟娘家的人。

“你打哥，是哥活该，哥该打，只是秋升，我能问问你这两巴掌，是替谁打的？”

许秋升冷冷说：“看你不顺眼，手痒。”

屋里的叔叔大爷一听这话，顿时母猪护崽儿似的，要上前来跟许秋升理论，许秋升站起来，从一旁抄过凳子腿，说：“怎么，年纪大了赶着去死是吧，好啊，我不怕坐牢，看看你那干巴的骨头有几斤重。”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小心推开，裴亭拘谨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气氛，觉得自己来的非常不是时候。

裴星的大爷一看见裴亭，立马将他拽着胳膊拉了过来，急道：“小亭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爹都让人给打了，你再不来，他还要打我！”

裴亭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手中扯过来，没说话，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安全的庇佑，比如许秋升的身旁。

老头看着他想走，又耍起了长辈的威风，“小亭啊，你是大孩子了，可得站在咱自己人身边。你说我们这一屋子人大晚上不睡图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娘！你这孩子不感恩就算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裴亭一听他娘，脑子立马冷静下来，问这一屋子的人，“我娘呢，你们找到了没有？”

原本还咄咄逼人的老头，此刻闭了嘴，缩着头坐在沙发上。

裴亭来到许秋升身边，问他爹：“爹，我娘呢？”

裴星看了眼裴亭，烦躁地挠挠头，“没找着！”

裴亭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头朝墙，小心地抹掉眼底的泪珠。

“小亭啊，你也别太难过，我们已经报警了，说不定你娘就是走丢了，她人又不傻，很快就找着了。”

裴亭红着眼睛，小声嘟囔，“丢的又不是你娘，你当然不急……”

老头闻言指着他鼻子骂，“嘿，你他娘怎么说话呢，我们能帮你找就不错了，你这小子怎么还骂人呢？”

裴亭很想说，他又没求着你们找，现在苍蝇似的在这里看热闹，说两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只是裴星现在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警告，他悻悻闭了嘴，生怕自己爹气急了拿他撒气。

许秋升听着这一屋子人净说一些废话，屁股跟灌了泥一样沉。他们大多是迫于街坊亲戚间的关系不得不来，对于李娟的事情根本不上心，只是凑个热闹听个乐呵罢了。

屋内的空气熏得人脑袋疼，许秋升出来透口气，刚掏出烟，就看见裴亭跟着他走了出来。他看了眼许秋升的烟盒，“小叔，给我一根。”

许秋升给了他一根，看着他叼进嘴里，又将打火机凑过去帮他点燃。

灯光下聚着一堆小飞虫，裴亭仰头对着那里吹了口，飞虫胡乱碰撞着向四周散去。

“小叔，陪我出去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