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顾魏

有演员组局打牌，邀请了王一博。下戏后的活动是石遇支持的，说演员私下多来往能培养默契。王一博想回去准备第二天的戏份，可听到肖战也会去，立刻答应了。

他不会打扑克，其他人则是会的种类不同，吵吵嚷嚷非要吵出个正统来。肖战是重庆人，牌桌上的门道很精通，在一旁笑看他们吵架。他才28岁，不比其他演员大很多，却凭空带着年长者的气质。

王一博无事可做，插不上话，就开了罐啤酒在房间中踱步。

组的局人多，好在套间够大，不会像他和肖战住过的标间那么拥挤。终于定下来一个牌局，是个没听过的种类。他们问王一博会不会打，王一博摇摇头。四人一局，打扑克的有六人，多出两个。

“没事，我看着。“

“我教你。”

王一博和肖战同时开口。

肖战笑了，拍拍王一博的肩膀，和其他人说：“你们打，我教教一博。”

他拿了一副牌走，带王一博到不远处的阳台。酒店的阳台被封成了玻璃房，不冷，肖战洗牌发牌，手法娴熟。

王一博问：“战哥怎么教我？”

“打明牌吧，亮着牌打，试两局就会了。”

王一博刚喝了一罐啤酒，现在没什么感觉。他发现自己的酒量在这段时间有了进步，也不觉得酒有那么苦了，于是又开一罐。

肖战问他：“不怕醉？”

王一博说：“想练练酒量。”他不想再喝到失态，让肖战帮他把酒换成果汁。

肖战颔首，换到打牌的话题上来：“你都会什么牌？”

“什么都、不会。”王一博不好意思地笑笑。

“都不会吗，那你小时候玩什么？”肖战感到惊奇。

“小时候没玩过什么，我14岁就出去了，之前除了跳舞就是看动画片……”

肖战笑出声来。

王一博窘迫地挠挠头发，又为逗笑了肖战而有点小窃喜。

“那么爱看动画片？”

“不是，也看电影电视剧的。我看过你的每一部剧，是看着你的剧长……大……的……”王一博自觉失言，声音越说越小，像蚊子叫。没有哪个人喜欢听这话，而且王一博不愿意承认他和肖战之间隔着这么多年。

肖战有些苦恼地感叹：“虽然不想承认，但仔细算算，我拍第一部戏时，你在念初中？”

“六年级。”王一博小声补充。

“真诚实。”肖战无奈地笑了。

“我那时候已经很大了，上下学都能自己走了。”王一博强调。

他越是强调，就越是滑稽。执拗得可爱，反而把尴尬冲散了。肖战忍俊不禁：“你六年级就这么厉害啦？”

王一博彻底放弃挣扎：“战哥，打牌吧。”

肖战教得细，王一博学得快，一局就上手了。连打牌都有天赋，肖战不禁夸他聪明。肖战夸一个人是很真诚的，不是圆滑世故的。他说王一博很厉害，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再打几局就能战胜他了。

王一博听着，莫名地感到口渴。他禁不住肖战这样夸他，为了掩饰他的不知所措，不知不觉就喝了两罐啤酒，开始晕了。借着酒精作祟，王一博的大脑慢了半拍。人一糊涂，有时说话就不那么谨慎。

随着打牌，他们聊起肖战这些年拍过的作品。有一年肖战只演了一部电影，余下八个多月的空窗期。那年王一博在韩国，不了解国内的新闻，对于肖战大段的档期空白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王一博迷迷糊糊地问：“战哥那一年做什么去了？”

肖战没隐瞒：“另一半出了点状况，所以推了很多工作陪她。”

王一博问：“什么状况？”他想起江蓠在微博说过，因为和肖战恋爱不顺患上了抑郁症。大概肖战说的状况就是陪江蓠治病。

但王一博坚信江蓠的病与肖战无关。肖战愿意推掉工作来陪她，可见对这段感情的重视。肖战不会是江蓠口中的那种人。

肖战说：“一博，酒洒了。”

王一博连忙把易拉罐扶起来。

他还欲再问，肖战收到信息，起身出去回拨电话，让王一博自便。走之前指了指几个空掉的易拉罐说：“少喝点，明天要拍戏。“

第二日一早，肖战助理送来了顾魏的信。王一博在去往片场的车上打开信封。

“小宇：

早安。

想到你会在早上读这封信，所以这样问候了。

这些天的接触让我更加了解你，见到了你的孩子气，你的不服输，你的稳重和冲动。认识了更完整的你，我很愉快。

你的童年很短暂，总在被迫成长，但还是长成了优秀的大人。在你的年纪，我不如你。

每天的课业很重，要取得好成绩，辛苦你了。不要偷偷喝酒，不要学坏。

顾魏”

这封信王一博反复读了许多遍。他将信按照肖战的印记折起来，放回信封，过了一会，打开来再看一遍。后来他将信放在了床头，每晚都忍不住读一读。

他注意到“认识到更完整的你”后面的逗号，晕开了一小片的墨水，那代表着肖战在这里迟疑了，停顿了。随后，他写下了“我很愉快”。

顾魏下夜班回来，给陈宇带了早餐。

陈宇最爱吃顾魏医院门前的那家烧卖，自己能吃两笼。顾魏特意赶着回家，想让他趁热吃上，填饱肚子再上学。担心陈宇还在睡着，他轻手轻脚地拧开家门，慢步到陈宇门前，停下了——他听到了奇怪的电子声。顾魏神色一变，猛地推开门。

只见陈宇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明晃晃地闪烁着游戏界面。

顾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陈宇一向懂事听话，因为想考警校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从不让家里担心。前几天陈宇的班主任找顾魏谈话，说陈宇成绩下降明显，在学校也心不在焉，顾魏还以为是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这些天想尽办法犒劳他，想让他放宽心，他怎么都没想过是因为陈宇打游戏上瘾。

即使被发现了，陈宇也没想过遮掩。他大大方方地关掉电脑，走到顾魏身前，叫他：“小叔。”顾魏强忍怒火，问他：“你做什么呢？”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顾魏可以多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今后能改。

陈宇说：“打游戏。”

“打了多久。”

“一宿。”他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理所当然地回答，丝毫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他的态度点燃了顾魏。他怒不可遏地给了陈宇一巴掌，指着电脑屏幕问他：“就是为了这个？你们老师跟我说你成绩下降，就是为了这个？”

“是为这个会怎么样，不是为这个又怎么样？”陈宇被打了也面色不变，盯着顾魏问，“小叔，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一刻都做不到！你骂我，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顾魏感到荒唐，“当然是戒掉。”

“早就戒不掉了。”陈宇喃喃，“早就，戒不掉了。”

顾魏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好好和青春期的孩子说话：“你不是想当警察吗？还当不当了？”

“当。”

“戒不掉还怎么当？”

“我说了我控制不了自己。”陈宇面色晦暗，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顾魏再压不住怒意，他看着陈宇的样子，顿感无力。陈祥平临终前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陈宇平安长大，考入理想的学校。距离高考已经不足百天了，他居然沉迷在游戏中废寝忘食。

顾魏揪起陈宇的领子，质问他：“陈宇，你喜欢打游戏，这是你的爱好没关系。但你看看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理想还要不要，你的人生还要不要！”

“小叔，我这种没人要的东西，怎么配谈理想，谈人生呢？”陈宇摇头苦笑，言语间有了自弃之意。

“你这么说对得起你爸吗？”顾魏失望透顶，“你一个大男人，你对得起…”

“从我喜欢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不起我爸了！”陈宇突然吼了起来，他猩红的双眼瞪着顾魏，“小叔，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什么心思，还在这和我演什么叔侄情深！”

“你……”

陈宇终于忍不住了。自从住进顾魏家，他没有睡过一次好觉。顾魏上夜班，他担心顾魏的安全。顾魏出门，他害怕他去见女人。顾魏从他门前走过，他坐立不安，怕他突然进来看见自己的模样邋遢……

他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他和顾魏之间隔着的不止是性别、年龄、身份，还有无数不可跨越的距离。可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想得要疯了。他不信顾魏没看出来，可顾魏装作不知情，每天扮演着小叔的角色，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顾魏被他的话砸傻了。他是有察觉，可只以为是自己敏感。怎么可能，那可是他朋友的儿子，叫自己小叔的陈宇啊！顾魏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陈宇说：“我清楚得很。小叔想再听一次吗？”

“卡，这条可以，一会再保一条。”石遇说，“顾魏过来一下。”

石遇给肖战看刚才的回放。王一博的泪水随着他的自述一滴滴砸下，情绪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已在崩断的极限。

他把全身力气都倾泻在这一场戏上，爆发出的能量绝不是一个新人能有的。拍摄时肖战几乎不敢直视王一博，对着监视器的回放更感震撼。

石遇指着王一博问他：“好吗？”

肖战说：“超乎想象。”

“你看出来了？”石遇说，“这不是王一博能做到的，这是陈宇做的。”

肖战没说话。回放在继续，石遇想说的话很明显了。

王一博的爆发力太强了，陈宇完整地呈现在了他身上，或者说，他就是陈宇。反观肖战，虽然表演堪称顶级，但在王一博献祭式的情绪压制下，任何技巧都不够看了。

肖战挪开目光，最终定在卧室门前靠坐在地上缓解的王一博身上，他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推着自己向前。石遇说：“如果今天演陈宇的人不是王一博，绝对不用你做到这一步就可以把电影拍完。但陈宇是王一博，他拼上全部去演戏，所以你的东西不够了。”

肖战扭头，看向石遇。

石遇说：“你是成熟的演员，缺在哪里，你应该很清楚。同样的话在你拍第一部戏时我对你讲过，今天，我想我不必再讲一次。”

“是吗？顾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