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不识

“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要去见女朋友？”

　　房东阿婆每天傍晚都在胡同拐角的屋檐下晒太阳，像个固定刷新的NPC一样。

　　宋亚轩平日里穿的都是最简单的黑T黑色长裤，地摊上五十块钱三件的便宜货，跟嬢嬢砍了半天价四十拿下，平时干活也不心疼，只是洗多了掉色，衣领袖边微微泛白。

　　宽肩高个儿窄腰，衣服架子一样，侵略性十足。偏偏又生了一张清纯白净的脸庞，唇红齿白，粗粝的衣料搭在骨感的肩膀上，笼罩着少年单薄的身躯，微微晃荡。

　　而今穿了一件可身的草绿色衬衫，领口点缀着银杏叶片针织绣案，浅蓝色直筒牛仔裤带着微微褶皱，熨帖得很。头发仔细打理过，蓬松有型，露出精致的浓眉大眼。

　　今天是个好天气，静谧的仲夏夜偶尔有一丝微风拂过。

　　反向的地铁里人满为患，满满当当全是从城市中心四散回家的打工人，浑身要死不活的疲倦与麻木。宋亚轩逆着人流，护着手里透明的盒装荔枝，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那班车。

　　刘耀文是小孩口味，喜欢吃甜的。从前他们一起去逛超市，逛到果蔬区时，刘耀文的目光总是不听使唤，黏到柜子里精致摆盘的各种透明盒装水果上，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跟随，黑黢黢得像小狗一样。

　　最后他们往往会选择晚上八点半准时打折的特价蔬菜水果，细细挑选一阵子，拎起一大兜散装蔬果，一起慢悠悠散步回了家，皎洁月光下的疏影相伴。

　　他刚刚进站前注意到了的，每逢十五前夕，北京的月亮也是一样的圆润明亮。分开的这几年里，他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地铁准时到达了目的地。刘氏集团的总部单独一幢大楼，就在地铁口的不远处，出了地铁口过个红绿灯的距离。宋亚轩来之前专门去求职网站上查了查讯息，公司招聘信息上写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七点，这个时候，他来的不算太晚。

　　宋亚轩踏进大门，见到了人生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装潢。一层大楼屋顶作挑高处理，中央点缀着水晶吊灯，珠宝设计公司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两层居民楼高的落地窗，通透明亮。

　　“你好，我找刘耀文，请问他现在在公司吗？”

　　服务台前的小姑娘显然愣了一下，扯起的职业性礼貌微笑的弧度，有一瞬间的僵硬。

　　思绪万千。

　　好嘛，谁家好人直呼总裁的全名，这穿着打扮……看着也不像商业合作伙伴啊？

　　霸道总裁的落跑小娇妻？

　　“请问您有预约吗？”

　　女孩摇了摇头，重新拾起自己的职业节操。

　　这下轮到宋亚轩愣神了：“……没有。”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的话，刘总一般是不见客的。”

　　前台女孩看到眼前少年明显的无措，毫无攻击性的落寞，有些于心不忍。看看四下无人，咽了咽口水，显然还有些顾虑，压低声音凑近道：“刘总一般会在地下B2停车库……别说是我说的。”

　　比起地面上还有些零零散散借去卫生间之名提前下班的打工人们，地下停车场是杳无人烟的空旷寂寥，出口保安亭里的大叔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宋亚轩藏在承重柱后，盯着帆布鞋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灰色印记，手指不自在摩挲着白色油漆风干过后的粉末，簌簌落下。

　　他其实更想望着黑洞洞的楼道口，那像是一个漩涡，要把他吸进去。

　　望眼欲穿。

　　冲破单调黑暗的是一双迈出的黑色皮鞋，抛光面，看着就价值不菲。

　　宋亚轩低垂的目光抬了起来，撞入眼中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浓黑的剑眉锋利扬起，额发向后拢起，散下几撮落在高高耸起的眉骨上，鼻梁从眉弓到鼻头立体感十足，极具攻击性和英气。下颌线清晰，棱角分明，薄薄的皮肉包裹着骨头，骨相极佳。扇形的桃花眼下点缀着卧蚕——这让宋亚轩想到了高中时期总是喜欢笑的刘耀文，那时候他的卧蚕会微微鼓起，嘴唇笑成没有圆角的弧度。

　　他也只拥有过高中时代的刘耀文。

　　“麻烦让一下。”

　　低沉的嗓音带着疲惫，带着冰冷疏离的礼貌，风一样卷过。

　　宋亚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已经闯进了刘耀文的路上，错肩而过，转头发现，只剩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一个最明显的，宋亚轩却一直选择忽视的问题——刘耀文是不辞而别。

　　他却只当刘耀文是出了一趟归期不定的远门。我都来找你了，还是不肯见我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宋亚轩对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明天的相遇，是为了明天的重逢。而明天已至，物是人非。

　　像衣领处绿色的银杏叶一样，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