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苟利国家生死以

书名:曾许人间第一流
作者:云晚舟

深夜的巷子里静得只有余归海在青石板上走动的脚步声,偶尔两声虫鸣在深夜添加了些生机。转过房角,余归海看到了站在海棠树下的梅笑尘,皎洁的月色下梅笑尘一身白衣笼了一层朦胧的光。

想到身后房内的人,余归海脚步慢了许多,他知道,刚才房间里的谈话,梅笑尘已经如数听去,梅笑尘看着他的目光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余归海想。

“都听到了?”他问梅笑尘,心里却已经肯定梅笑尘是已经听清,才会如此看他,以往梅笑尘哪次来见他,不是眉眼带笑,何时对他如此冷淡过。

“为什么?”

余归海表情没有变,他笑着说,“因为我要报仇啊。”

他说得风轻云淡,梅笑尘却突然的怒不可遏,“报仇,你就要背叛你的国家?你忘了你说过,你想要这国家海晏河清?”

看梅笑尘气得眼眶都红了,余归海心头一阵钝痛,他抬手想要抚梅笑尘耳边被微风扬起的发,梅笑尘却直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余归海的手顿住,只觉得指头发麻。

  梅笑尘待人向来亲近,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更是从不拒绝,也喜欢亲近。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这是第一次。

他们之间隔得不远,一抬手一迈步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千沟万壑难以跨越。

余归海放下手,他对梅笑尘说话向来温声细语,“梅笑尘,你有过从小日日难以入眠,睡着了便会梦到自己全家死于非命,长街之上都被他们染红,你有见过自己母亲自刎于自己面前的模样吗?你有噬心刻骨的痛过吗?”

  梅笑尘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只是看着余归海的双眸已经含了泪。

  余归海突然厉声控诉道,“不是一个坏人做了一件好事他就是好人了,也不是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他就是坏人,每个人都会有善念和恶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世人万千,怎么会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呢,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为了报仇放弃这个破烂的国家?我的父亲何尝不是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一切!他是个忠贞不二的清官,他的结局是什么?是全家斩首!我要为我家人报仇这件事就是我要做的!为此我可以牺牲一切!这什么破国,我不喜欢!”

  “谁当皇帝不是当!南蛮人打进来,他们当皇帝也可以!现在的百姓饿殍遍野!在京都那些权贵却酒池肉林!醉生梦死!他们还能过得更差吗?换个皇帝又怎么了!”

  “打进来!南蛮人打进来会死多少人!多少人会家破人亡!”眼泪从眼眶滴落, 梅笑尘看着他的目光变得不可置信,“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句话还是当初你给我说的!余归海!当初那个一心为国为民的你去哪了!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出卖国家的事!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余归海径直走近梅笑尘身旁,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字,他写得郑重缓慢,眸子却一直盯着梅笑尘低垂着的眉眼,这张面容在月色下,好看得惊心动魄,他们近得呼吸可闻,仿若他稍一低头,便能吻上他的唇,“尘尘,很多事都不能尽如我们所想,我们要做的,就是说尽全力去做成我们想做的事。”

  梅笑尘抬头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当初的余归海想做的,就是为这这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做些什么,现在的他为了报仇竟选择投靠南蛮,要借南蛮的手来报仇雪恨?

  他现在说的,尽全力去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是指哪一件?

余归海避开梅笑尘的眼神,最后一笔写下,在梅笑尘耳边呢喃了一句,“月亮很亮。”

梅笑尘闭目感受到手心里写的的字,猛地抬头看他,眼里充满了询问,余归海松开他的手,没有再看他,“梅笑尘,从今以后,只当你从未认识过我,我这样馅在仇恨泥沼里的人,也不应认识你。”

梅笑尘被他气笑了,抬起手掌问他,“既如此,为什么要在我手里写这个字?余归海,你变幻莫测得我真的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他方才站在巷子里等余归海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整理心绪,他等余归海,就是想听余归海一句解释,说他在房里和南蛮人说的话是迫不得已,只要余归海说了,他便信。

可他从未想过,那个与他志同道合的人,因为仇恨,因为要报仇,背叛故土,也背叛了自己。

“你背叛国家,可以不要一切,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余归海始终避着梅笑尘的眼睛,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话。

梅笑尘捏着手心里的字,用力得指节泛白,他像是等了许久,只听得耳边虫鸣不止,不见余归海的回答。

梅笑尘突然后退一步,抬手拔出手里的笑春风直指余归海的脖颈,喉咙哽痛,“既如此,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大成!”

  余归海要投敌,他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余归海垂眸看了一眼他的剑,“当初,你的剑法尚欠缺,还是我陪着你练的,尘尘,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你不会杀我。”

  余归海是笃定的,即便他今日叛国,背叛故土,梅笑尘也杀不了他。

  梅笑尘心太软。

  余归海不曾拔刀,连退让的动作都没有,可他手心里余归海留下的字,烫得梅笑尘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风像是大了许多,吹得他脸颊生疼,梅笑尘握紧手中的刀,转身便走,“余归海,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若你为南蛮做下伤天害理之事,便是我死,我也要杀了你。”

  他今日下不了这个手,却也不能再继续同余归海待下去。

“笑尘。”

白色锦靴擦地顿住,梅笑尘停在原地。

他的衣物被风扬起又放下,余归海想起初遇的那日,梅笑尘那样的明媚,和今日与他说决绝话的声嘶力竭不同。

“笑尘。”他念着梅笑尘的名字,像是要深深刻在心头,“我写的字,是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心意,从前不敢说,今后你也只当我从未写过,你还是你。”

  风依旧很轻,海棠花瓣被风吹落满巷,漫天飞舞。

“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个字。”梅笑尘说完,抬脚沿着巷子离开,被风卷起的白色发带是留在余归海眼里最后的景色。

“愿我如星君如月。”余归海五指大张蒙了脸面,蹲在寂静无人青石板巷子里哭得像个孩子。

梅笑尘急离开巷子,走到正街方才匆匆停下,抬起手掌,余归海指头滑动的温度仿佛还留在掌心,灼得梅笑尘心头滚烫酸涩。

梅笑尘慌乱的扯下袖间的白绫,一圈圈围着手心裹住,自欺欺人的想把那个字留住,好像就留住了余归海一样。

  留住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梅笑尘握紧手里的白绫,整条手臂都在颤抖,他想不明白,当初的余归海,心里纵然有恨,但他有自己的信仰,可以为了那些被践踏的百姓放下自己心里的恨,放下对皇室的偏见,听百里予川的调令,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就要为了仇恨放弃自己的信仰!

  是他告诉自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永远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心。

  难道恨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心?

  梅笑尘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明知道余归海投靠了南蛮,他竟然动不了手杀他,怎么对得起师父的教导。

  仿佛心肝脾胃都在疼,梅笑尘痛得弓着身子用力抓住胸前的衣裳,痛,浑身都痛,但最痛的还是胸口这个位置,像被人强行剜走了一块皮肉,风灌进来就撕扯着疼。

  梅笑尘额头上都是冷汗,忽然眼神一冷,拔出剑反手就劈了过去,身后偷袭的蒙面人其中一人被一剑劈到地上,梅笑尘翻身躲过另一人的剑,手中的剑的从腋下攻去一剑刺穿那人的胸膛。

  梅笑尘正是大悲大痛的时候,下手毫不留情,被他劈到地上的那人刚爬起来,便立即被他抬脚,一脚便将人踹飞了出去,剑离手破风而去将人定在墙上。

  早该想到,他听到了余归海和那些南蛮人说的话,即便余归海不杀他,那些南蛮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梅笑尘眼里都是泪,看着被定在墙上的人更是满眼的恨。

  他本以为他和余归海会永远同行,可没有人规定谁和谁不会走散。

  这些南蛮人该死!不论是残害百姓,蹂躏妇女,乱杀无辜,还是把余归海带走,他们都该死!

  梅笑尘飞身过去抬手把剑拔出来,被定在墙上的人轰然落在地上。

  身后有几枚暗箭破空而来,梅笑尘运起内力飞身而去,旋转着躲过暗箭,手中的剑翻飞便使出仓山派的最强剑势仓山孤雪。

  只见他周身飞雪环绕,白色剑气凌厉穿透人身,那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梅笑尘落到地上,收剑回鞘,白色的锦靴未沾染任何血迹,他出手狠辣,不似从前的他,出手总留有三分余地,从不轻易伤人性命。

  余归海知道的太多,这些人要杀他,就是为了灭口,以防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百里予川。

  梅笑尘握紧手里的剑,才压下心里的痛,运起轻功离开,这件事要最快让百里予川知道。

  回望了一眼方才的巷子,那株海棠树依然在风中摇曳,梅笑尘忽然笑出声,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往事忽然一幕一幕的浮现在脑海中,穿透了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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