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筒子楼附近有一条小吃街，早点摊子支起来不少，许多人站在一家包子店铺外排着队，看起来人间烟火味十足。
但这毕竟靠近贫民窟，垃圾桶堆得漫出来，地上也杂乱地堆了好些垃圾，还没靠近就能闻到那刺鼻的恶臭味。
沿着街边走两步，就会看到穿着破旧衣裳的小孩们嘻嘻哈哈地用树枝挑着垃圾，就像是寻宝似地找着能卖钱的瓶瓶罐罐。
这些孩子看起来大多瘦弱黝黑，细手细脚，因为身躯的瘦弱，显得脑袋异常的大。
肖战看见他们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瘦骨嶙峋是因为没钱买东西吃，浑身脏污是因为无家可归。
他们看见提着早点过路的大人靠近，便会用那双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人们手里吃的东西，像是饿久了的狼崽子一样，拼命地吞咽着口水，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的饥饿感减轻一些。
肖战站在垃圾堆的不远处就看着那些孩子捡垃圾，他以前也这样翻过垃圾，也曾祈求过人们能够给予食物，但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人理会这些无家可归的野孩子。
而他也仅仅只有一次获得其他人给予的善意。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跟一群野孩子争着打架，就为了那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个小蛋糕。
可惜他那个时候太小了，比起很早就出来流浪的大孩子显得是那么瘦弱。
没有意外他被狠狠地揍了一顿，手里的那个小蛋糕也被抢走了。
他鼻青脸肿地坐在垃圾堆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自己鼻下的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场冰冷的大雨更是将他浇得浑身湿透。
他又冷又饿，冻得瑟瑟发抖，就像是无家可归的一条流浪小狗，只能用拆开的纸箱围着自己取暖，没一会儿就意识昏昏沉沉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撑起了黑色的伞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击打在伞面上。等他抬眼一看的时候就看见有个和善的老人替他撑了伞，而一辆奢华昂贵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不远处。
里面似乎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目光被雨水给模糊了，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只来得及颤抖说了声谢谢。
那车里却传来一道稚气又温和的声音，“姜爷爷，你问问他，他想吃什么？”
那被称作姜爷爷的人撑着伞，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人，耐心询问道：“孩子，我们家的小少爷问你想吃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们。”
肖战昏昏沉沉地听着他们的话，只有仅剩的力气支持着自己的身躯不倒下去，他用仅存本能欲望回答对方的问题，“我……我想要一个蛋糕，一个奶油蛋糕。”
他话说完之后便失去了意识，他只记得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多了一条毛毯和一个精致漂亮的奶油蛋糕。
那是他唯一一次觉得幸福的时候，那个蛋糕的味道他倒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他很感谢那个人，可他却没有机会再去找到他当面答谢，他就被母亲给卖了，然后就被送给王富乐当作畜生一样折磨。
他垂下眼，唇边流露出一丝苦笑，待他再抬起眼的时候，却撞进了那人含着浅淡笑意的眼里，热腾腾的包子用油纸袋包着被人塞进了他手里。
肖战望着眼前的人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心里的包子。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纸袋里的包子举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包子有些烫，馅料是豆沙馅的，很甜很甜。
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奶油蛋糕。
那个和善的老人，他似乎是见过的，好像就是王家的人，那时候他出席宴会的时候，似乎偶然会看到那个老人会出入王家。
但他那时候从未在意过车里的人是谁，因为那时他一颗心都被仇恨蒙蔽了，所有的心神都在仇人身上，他几乎将这个很久之前给予自己善意的人给忘了。
若不是今日的情景让他想起多年前的旧事，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把那个人跟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喉结动了动，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询问道：“王一博，我们俩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王一博闻言，脸上竟然浮起来一点莫名的笑意，“为什么这样问？”
这两天，王一博笑的次数比从前的他更多，若是他这样温柔的姿态被以前身边的人看见一定会大吃一惊。
他从前对任何人都是冷淡礼貌，其他人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一副只能远观的态度。
他处于人群中总是举手投足的矜贵自持，而他现在却心甘情愿地去给肖战排队买早餐。
肖战的心跳都开始有些加速，在胸膛里响的震天，周围的声音似乎也被放大了。
他的呼吸都有些乱了，紧紧地握着手里那个甜馅儿的包子，他抬眼望着面前的人，犹豫地道：“你……你小时候有没有给一个小孩儿送过奶油蛋糕？”
“就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孩儿，垃圾堆里的小孩儿。”
“还有一个开车的老人，他撑着一把黑伞，在一个雨天。”
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王一博，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王一博愣了几秒，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天。
他刚参加音乐会回来的时候，那时候他好像才六岁，他记得他在车里目睹了一群孩子争抢蛋糕，他那时候其实不太懂为什么他们都要抢那块蛋糕。
他只是简单地疑惑了下，便准备将目光收回来了。
没想到他却看到那个坐在垃圾堆里的身影，他明明都鼻青脸肿了，却还是有种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跟一群比自己强壮的孩子们打架。
那是王家小公子第一次懂得怜悯是什么样的感觉，车其实已经开过去了，但他却开口让姜爷爷将车给倒回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踏足那样脏污的地方，又是头一次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以及那个坚强不屈的人。
他只记得那人的眼睛很亮，亮得就像是星辰。
他其实想要将那人带回家的，可姜爷爷却告诉他，他们这样流浪的孩子是不适合待在王家的，而且他帮得了一个人，却帮不了每一个人。
他默然不语，只能让姜爷爷给他留下一个蛋糕和一条毛毯，希望他以后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王一博望着他，最终伸出手抚摸了下他的脸颊，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原来是你……早知道就算姜爷爷反对，我也会将你带回王家的。”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中，他咽下满心的苦涩，原来他跟肖战的缘分早就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可他没有预料到后面的事情。
若是他当初能够将肖战带回王家，他是不是就不会遭受到那些非人的折磨了。
可惜一步错，便是步步都错，肖战也因为自己没能及时伸出援手，而得了一身的伤。
肖战深呼吸两口气，将脸猛地偏向一侧，握紧了手里的包子。
唯一给予他善意的人，却是他要复仇的对象，这让他内心矛盾极了。
王一博见面前的肖战不说话，他偏了偏头看向肖战的脸，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有些慌乱地道：“你哭了？”
肖战闻言，转过头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却摸到了一手冰冷的凉意，他抬起手抹去脸上的眼泪，露出一个笑来，“抱歉，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原来是你。”
他有些疲惫地将他给自己的包子重新塞回他手里，哑声道：“我不太想吃了，你吃吧。”
王一博心往下沉，随后伸出手紧紧地牵住他，“我不知道是你，那时候的我……做不了主，若知道是你，我那时候一定会将你带回王家的。”
肖战抬起发红的眼看他，轻松地笑了笑，“你哪能预料到后面的事情，这不怪你。不过还是多谢你送给我的东西，那天我很高兴。”
王一博拧着眉看他，眉宇间满是心疼，他伸出手替肖战擦了擦未干的泪痕，他的指尖很烫，一个轻微的触碰都能让肖战的心慌乱了起来。
他轻轻地揉着他的眼尾，温柔地道：“以后别哭，不然眼睛会肿，会难受的。”
他的心突然空掉了一拍。
那垃圾堆里窜出一条恶犬，个头不小竟然朝着来往的人狂吠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盯着从垃圾堆里四处逃窜的野孩子们，暴起凶狠的狂吠声似乎是在宣示着此处是它的领土。
王一博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整个身躯都僵硬了起来，他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他脑海中满是从小跟恶狗争抢食物被撕咬的情景，尖锐的牙齿咬进他的肉里，偏偏他甩不开那些凶恶的畜生，只能仍由它们撕咬拉扯着自己。
肖战双手攥住了王一博后背的衣裳，整个人躲在他后面开始有些颤抖起来，恐惧地从后面抱着他，“把它赶走！王一博快点把它赶走！”
王一博才知道他原来怕狗，于是便朝着那扑来的恶狗猛踹了几脚，将那狗给吓退了几步。
后面的人还是紧紧地抱着他，似乎是怕那条狗再次扑过来。
王一博只想护着他，那条狗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阴沉着神色看他的男人，似乎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扑上来撕咬。
王一博眼神冷了冷，心中的无名火更甚，他从未看到身后的人如此慌乱的时候，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难受。
他于是便顺手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那恶狗的脑袋上砸了上去，顿时将它砸得哀叫连连，夹着尾巴跑回来了垃圾堆中藏了起来。
身后的人还在发着颤，王一博赶紧伸出双手将他搂入怀里。
他这样害怕野狗，或许是从前就被这样凶恶的狗咬过，所以直到现在都还害怕。
想到这里王一博更心疼他了。
王一博只能紧紧地抱着他，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内心中的恐惧。
他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狗已经被我给打跑了。”
“我在这儿，别怕。”
“以后我帮你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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