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书名:浮翠流丹
作者:扶风传信

  “陈先生,根据您以往的病史来看,这不是个小问题,如果得不到妥善治疗的话可能会加剧病情,从而进一步恶化,希望您能积极配合治疗,只要正常用药,这个病还是可以治愈的。”

  陈双玉靠在医院大门旁,手里捏着一份诊断报告单,脑海中回想起临走时张医生对他的告诫。他瞧了两眼,将报告单团成一团,丢进门外的铁皮垃圾桶内。

  三年前的一场意外夺走了他身边唯一的亲人,从那时起陈双玉就丧失了对生活的激情,尽管他竭力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留给他的只有疲惫和痛苦。

  他早已厌倦了生活,也厌倦了厌倦,这种无休止的、持续性的麻木,让他难以忍受。

  于是他背井离乡,离开了故土,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定居,安静地等待那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山泉市地处多国交界处,常年处于无人管辖的状态,早年间有几个家族在这里扎根,盘踞,经过许多年的争斗,如今生存下来的有三个家族,陈双玉所在的初平集团,旭日集团和衔玉集团。

  这三个集团明争暗斗了数年,其中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使得这片土地长期饱受战火纷绕,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润着人类的鲜血,这里的每一颗树上都挂着一个不完整的灵魂。

  如今网络快速发展,山泉市的旅游业如日中天,为了彼此利益的考量,三个家族暂时媾和,停止了残酷的混战。

  陈双玉正是在这个时期来到这里,在地下斗场偶然小赚了一笔,第二天初平集团的人登门拜访,问他愿不愿意去那里做事。

  陈双玉只记得对方出手阔绰,那人抬着一个箱子,进门后放在他面前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现金钞票。

  “这是一百万,您答应或不答应,都是我们老板的一点心意。”对方说完后,留下一个地址便离开了。

  陈双玉第二天按照约定来到集团,迎接他的还是那个男人,在交谈中得知,这人名叫段均。

  他想让陈双玉做集团的暗手。

  停战后各大家族虽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仍暗涌着不为人知的争斗,有些事情和人,就需要以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方式解决。

  段均按照普通职员的身份帮陈双玉办理入职,背地里却干着肮脏的勾当,到如今正好五年整。

  他回到家,两名助理已经做好了晚餐,见他进来关切地问到:“陈哥,怎么样,严重吗?”

  陈双玉换好鞋,径直向卧室走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严重与否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不过是生命漫长或短暂的象征,如果生活没有了乐趣,要再多的时间对自己都只是一种折磨。

  房间里窗帘紧闭,没开灯,陈双玉窝进沙发里,像一只蜷伏在黑暗中的猫,无声无息,闪烁着一双冰冷的眼睛。

  十分钟后,助理又上前来敲响房门,温声提醒他,“陈哥,该吃饭了。”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半点儿动静都没听见,于是又叫道:“陈哥?”

  陈双玉“嗯”了一声,回答:“你们吃吧。”

  助理听到这一如既往的冰冷音调,面露担忧地离开了这里。他没胆子劝陈双玉,更没胆子吵扰他的安宁。

  集团里的暗手除特殊情况外可以不去公司,因为职业的特殊性,每位暗手配备一到两名生活助理,只照料他们的生活起居。

  陈双玉目前的生活助理是段航和庄晓岩,他们初次来这里之前,曾听段均说过这位暗手相当难搞,做事要更为谨慎周到。

  等正式上岗后才发现,陈双玉在家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卧室,早餐省略,午餐偶尔会出来吃两口,晚餐基本不吃,日子久了,段航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房子里住的,只有他和庄晓岩两个人。

  陈双玉从未主动和他们交谈过,即使在任务结束后受了伤,也只是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间里处理,段航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没处理。

  为了工作能顺利进行,他们也曾试图与陈双玉交流,几次过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陈双玉这人没有社交,也没有朋友,现在段航严重怀疑,这个人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

  日子久了,他们也摸透了陈双玉的生活规律,除了三餐照做外,冰箱里堆满了各种速食,方便他随时拿取。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有指定的放置地点,没有放置就是没有需求,无需再开口询问。

  这种默契的配合一直持续到昨天,陈双玉在饭后突然呕出一口鲜血,这把站在一旁的庄晓岩的脑袋都吓傻了,两个人好说歹说,就差下跪了,才说服他接受去医院看病的想法。

  要知道在初平企业内,暗手的生活助理属于一次性用品,如果暗手不再需要或他们自己犯了错,会带走进行报废处理,这也是许多生活助理最担心的事情。

  段航他们这个职务的选拔有个非常严苛的训练,相较于暗手,助理的选拔可谓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干这一行的人一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果不是为了天价报酬,谁也不会选择铤而走险,选择把自己的命运拴在一个变态杀手的手心里。

  段航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壮着胆子来到陈双玉的卧室门前,忐忑地敲了两下,直到里面传出声音,他才敢继续说:“下午的时候来过邮件,上面让你把……看病的单子传过去。”

  陈双玉皱眉,说道:“单子已经扔了,拍不了。”

  段航闻言浑身一抖,觉得上面肯定会因为这个降罪,陈双玉好像有读心术,又说道:“这件事我来说,你去忙吧。”

  段航松了口气,刚要走时听见门里传来自己的名字,他立马站在原地,在听见让自己进去的指令后,才小心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陈双玉从抽屉里拿出两摞钞票递给他,“你的,和庄晓岩的。”

  段航接过钞票,欲言又止。

  陈双玉看着他:“有话就说。”

  段航:“您……不给自己留点吗?”

  “不用,”陈双玉合上抽屉,看也没看他一眼,“没事了,出去吧。”

  钱对于现在的陈双玉来说毫无用处,他追求的是那种能唤起他激情的紧张与刺激,只有一次次游离在生死边缘,才能让他感觉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卧室的门被人轻柔合上,陈双玉照例检查今日份的邮件,一个小红点赫然出现在未读消息栏里,他点开,发件人的纯白头像和乱码昵称映入眼帘,比这些更吸引眼球的,是那寥寥无几的文字。

  【报告单,明天上午十点前发给我,你有充足的时间把它捡回来。】

  陈双玉抓了抓头发,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起身披上外衣准备出门。

  段航正在浇灌门口的绿萝,迎面撞上脚步匆匆的陈双玉,手里的喷壶被撞翻在地,在光滑的地面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

  “陈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伴随着巨大的关门声,段航的身体几不可闻地抖了两下。

  夜里温度很低,但车内的温度更低,司机师傅难得碰上这样凶的乘客,明明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让人觉得后背发凉。他几次回头偷看对方,都被那惊悚的眼神吓得不住吞咽口水。

  要不是山泉市早在几年前就整改过,他都有种活在战乱中的错觉,脑海里关于那时的记忆犹如一把滴血的利刃,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发痛,喉咙也跟着发紧。

  司机忐忑地将车开到了目的地,看着后排乘客下了车,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钱都没敢收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洋灰地上留下一串飘荡的尘土。

  陈双玉径直朝医院门口走去,在几个流浪汉惊诧的眼神中旁若无人地开始翻垃圾桶,加了顶棚的铁皮桶子原意是用来阻挡雨水,此刻却成了他放置下巴的地方。

  手在一片黏糊糊滑腻腻的东西中搅和了半天,就是没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陈双玉一气之下踹了一脚,弱不禁风的铁皮垃圾桶轰然倒地,没费什么劲就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他在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中间找到被麻辣烫染了色的报告单,在外套上蹭了两下,折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当晚十一点钟,陈双玉准时将含有报告单的附件发送给了上级,十分钟后,他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回复。

  【姓名。】

  陈双玉盯着报告单上那醒目的三个大字看了好久,觉得这个上级的脑子里有问题,也可能是因为上次任务时他有意贬低自己的领导,所以故意在有些小事上对他进行报复。

  他不搀一丝私人感情地关切道。

  【您不识字吗?】

  那边的人沉默了很久,像是不知道如何回复这个失礼的问题,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一些没用的屁话。

  【请注意你的言辞,流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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