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玉醒来时依旧躺在这间昏暗的小屋,地上纷杂的脚印昭示着曾有许多人来过这里,床下散落着使用后的针管和棉签,空气中到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揉了揉鼻子坐起身,感觉到身下一片柔软,掀开被子一看,连床垫都换成了厚软的褥子。
他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不光是伙食得到了改善,一向紧锁的铁门也大剌剌地敞开着,许是对方知道自己走动艰难,料定了他跑不出去似的。
陈双玉就着热水吞咽了大半个白面馒头,他准备下地洗个脸,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袁崇迈着大步走进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怎么样,昨晚上睡得好吧?”
陈双玉自顾地洗了把脸,撩起衣摆将水擦干净。
“还好。”
袁崇见他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兀自坐在了床沿上,“我知道做这一切你也不一定领我的情,不过人嘛,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在上面没有下命令之前,我得保证你活得健康。”
陈双玉嘲讽道:“良心,说得不错。”
袁崇勾了勾手,邹平拿着一个保温饭盒从门外进来,掀开盖子放在了陈双玉面前。
“今天中秋,来给你送点饺子。”袁崇说着,将筷子递给他。
双层的卡通图案饭盒,这熟悉的物件陈双玉不止一次见过,盒壁上有几处显眼的刮痕,显然东西的主人用了很久舍不得丢掉。
陈双玉没有理会递到眼前的筷子,冷声道:“送饺子的人在哪里?”
“陈先生真聪明,先前有个小胖子来送饭,我想……他就是陈先生的助理,不过你此时出了这样的错误,他一并连带着脱不了干系,”袁崇的视线牢牢盯着他,“如果这事没有个结果,那么他也就活不成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
“哟,那可不敢,”袁崇说,“你就算不认错,顶多是罚得重一些,受些皮肉苦而已,总归是危及不到性命,这些小把戏还谈不上威胁。不过他嘛……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劳累了很长时间,此时已经很疲乏了,任由袁崇磨破了嘴皮子,他自顾旁若无人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面朝墙角沉沉睡了过去。
袁崇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留下一声哀叹便离开了。
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对陈双玉来说毫无威慑,不过是走投无路的最后选择,即使段航真的因此丧命,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他救得了一次,也不保次次走运。
他做了一个实在称不上惬意的梦,梦里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此时正值午间休息,教室里一片酣然的睡意,燥热的夏日令他辗转反侧,可又困得厉害,他只好忍受着湿汗趴在闷热的桌板上养神。
头顶聒噪的老式风扇扭动着不太灵活的叶片,带来一阵裹着热气的风浪,那称不上凉爽的风短暂地临幸了几秒钟,就潇洒地转头去了别处。
陈双玉枕在脸下的双臂早已浸出了层层汗水,他无奈地呼出口气,只感觉那呼吸都带着滚烫。他起身擦了擦额头,烦躁地将前额的碎发拢向脑后,甫一将头转向窗外,兜头灌进一阵冷风,使他舒爽了不少。
他抬眸看见窗外站着的少年,双臂惬意地撑在窗台上,嘴角含着一抹笑,正将手里的水雾便携式风扇朝着他吹,望着他的眼底汪着化不开的温柔。
“你出了好多汗,”郁白俯身帮他擦了擦额角,“我给你扇风,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
陈双玉从未体验过别人善意的关心,他实在不懂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只能干巴巴的带着一丝窘迫回绝,“……谢谢,我已经歇够了。”
郁白单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刚才明明很困的样子,是我让你为难了吗?”
陈双玉摇头。
郁白大着胆子隔着窗台伸出手来,将他的手腕攥进了掌心,迫使陈双玉向自己靠近。
“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我对你好也不是随便,”郁白说,“你那么聪明,猜一下我想干什么。”
陈双玉茫然地眨巴着双眼,看着窗外的少年缓慢地俯下身,在他的嘴角轻柔地吻了一下,而又直起腰,向他挑了下眉。
陈双玉摸了摸湿润的嘴角,感觉整个脑袋都木了,“你喜欢男人?”
郁白坦然道:“我喜欢男人,尤其喜欢你这样的,怎么样,考虑一下吗?”
陈双玉拒绝的很干脆,可他的拒绝没有换来安宁,这位本市有名的太子爷,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似乎将这当成了一场刺激的追逐游戏,愈发兴奋地享受这捕猎过程。
而他只是无数残破家庭里的一名不幸少年,即使明白对方的关切和爱慕都是建立在他的美貌之上,全然是这张脸孔带给他的这一切,但他还是甘愿沉沦其中,沉沦在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甜蜜之中。
尽管他并不爱郁白。
想象之中的冷落并没有发生,郁白比之前更宠溺他了,对方在品尝了这朵娇艳玫瑰的滋味后,愈发沉溺其中,舍不得放手。
陈双玉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处卧室,房间里的装修和家具十分雅致温馨,他只觉得心里发冷。
郁白推门进来坐在他身旁,耐心地将汤匙里的食物喂给他,眼神晦暗不明。
陈双玉想抬手擦一擦嘴角的汤汁,感觉到手腕上一阵束缚,他才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绑在了椅子上,半点都动弹不得。
郁白注意到他表情冷淡,放下手里的碗筷。
“你别怨我,我没法放任你离开……哪怕恨我呢,”郁白闪烁着痛苦的目光,“可你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走呢?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如果我没有找到你,把你关起来,那此刻只怕我也要疯了。”
安静的卧室落针可闻,陈双玉冰冷的嗓音不夹一丝感情,说出的话专往人的心窝上戳。
“我不爱你,就算关我又能怎么样呢。”
郁白粗糙的掌心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假装对我感兴趣,和我缠绵,不过是享受我对你的好罢了……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意你离开,因为,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陈双玉撇开头不去看他,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对坐,想着不同的心事。
“好了,你该去休息了。”
郁白起身松开他身上的绑带,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进怀里,而后轻柔地放在床上。
“你需要充足的睡眠,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郁白脱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燥热的掌心落在陈双玉的腰上,对方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抚摸良久,突然握住腰肢勾进了怀里。
脸颊上是那人越来越粗热的呼吸,陈双玉皱了下眉想要逃走,却发现任凭他如何使力,双腿都纹丝不动的垂落在床单上,像一对毫无生气的烂竹竿。
他心里陡然惊恐起来,发狠般锤了下自己的大腿,想象中的疼痛感没有传来,心底的恐惧像是被火星点燃的枯草,直烧得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这么简单的动作却怎么都办不到,反弄得额头直冒冷汗,郁白察觉到异样,将人紧紧锢在怀里,揉捏着他的后颈一下下安抚着。
“怎么了宝贝儿。”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双玉将双手从他怀中抽离,说话时嘴唇止不住地哆嗦着,“……我的腿怎么了?”
郁白笑道:“你忘了吗,它们早就断了……”
窗外突然响起猛烈的雷声,陈双玉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上一片粘腻,他用纸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好半天才从梦中回过神儿来。
冷静下来后陈双玉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此时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周围是熟悉的陈设和家具,床头小柜上摆着几个药瓶和一杯凉水。
他怎么回家来了?
脑袋里混乱一片,陈双玉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握着水杯的手一抖,玻璃杯掉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惊得心脏狂乱地跳了几下。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段航托着盘子走了进来,将刚做好的粥菜放在床头。
“陈哥,你醒了,吃点东西吧。”
段航说完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目光慌乱地躲闪着,陈双玉拧眉,借着窗外破空的闪电,看清了他那早已肿得不成样子的脸。
他声音沉了下来,“谁打的?”
段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抽噎道:“对不起陈哥,都怪我太没用,害你受罪了……”
陈双玉泄了口气,正要起身去冲个澡,下身陡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撩开被子一看,双腿不知何时被绷带绑成了木乃伊。
“这是怎么回事?”
段航浑身的肥肉都在哆嗦,眼泪止不住地流,陈双玉看了心烦,抄起旁边的枕头向他头上砸去。
“妈的,起来!别哭了,”陈双玉问,“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从你送饺子那天起,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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