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醒来的时候，陈烁躺在床上动了动脚踝，昨晚睡觉前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地方，这会儿没什么难受的感觉。

头顶上那张海报已经有三年了，陈烁每天睁眼和闭眼都会花几秒钟的时间看看。三年前陈烁拿着这张海报去海选，他跳完的时候丁雷还鼓了掌，跟站在旁边的队员说小伙子跳得还可以，有天赋。

陈烁还记得自己拿着头盔站在那儿，听见丁雷的话，忍不住憧憬自己也能进入这个杭州第一舞团，和大家一起训练，而不再靠着视频每天自己琢磨。

但后来，陈烁一直没有接到丁雷或任何舞团打来的电话。反倒是有一天在手机上看到惊叹号团队成员的宣传照，那个原来他去参加海选想要在舞团里跳的位置已经有了更合适的人选。陈烁搜了很多凯文跳舞的视频，才明白也许丁雷说得还可以就真的是还可以，至少陈烁不得不承认他没有凯文厉害。

陈烁从知道被淘汰掉的那天开始，每天都花更多的时间练习。早上比以前再早起半个小时练习，在每一个打工的空隙中练习。但每次陈烁再在网上看到凯文跳舞的视频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到自己和凯文的差距。

没有专业的教练和系统的训练，陈烁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琢磨招如何练起来，需要更多的练习来完成分解动作，通过自己每一次的尝试来调整细节。陈烁知道自己和凯文的差距也许是弥补不了的，但陈烁还是想每天再多努努力，也许等到下次机会来临的时候，他就能抓住。

陈烁今天只是躺在那里看了几秒钟，很少见的没有想还没有练好的大招和要新学习的动作，他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顾魏上的车，想顾魏去见了什么人，想顾魏什么时候回的家。

直到设定的闹钟打了过来，陈烁才从床上爬起来。

楼下传来响动，陈烁听到杜丽莎起床的声音，他们每天维持着差不多的作息，陈烁要是起得太早，下楼的时候就会把杜丽莎吵醒。后来，陈烁便会在醒得更早的时候在床上躺一躺，等到预定的起床时间再起来。

“妈，我早上不在家吃饭，别做我的，我先去买菜了啊。”陈烁一下楼就先说道。

“你脚好没好啊，你别到处瞎跑。”杜丽莎还没来得及从房间里出来查看一下陈烁的状态，陈烁已经推着车从店里出去了。

陈烁算过时间，他先去市场把店里今天要用的食材买回来，隔壁那家早餐店就差不多出摊了，等买到刚炸出来的油条，再骑车到顾魏家，时间正好，顾魏下楼就能吃到还热着的酥脆油条。

等陈烁忙完，买好早餐往顾魏家走的时候，陈烁才给顾魏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出发了，7点准时在小区门口等顾魏。

陈烁怕油条在路上凉了不好吃，专门掐着时间算好自己骑车那十分钟才盯着老板现炸了油条。

但陈烁没想到，他到的时候，顾魏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陈烁把共享单车停好，跑过去透过贴了膜的车窗，看到顾魏正低着头在打字。陈烁轻轻地敲了敲车窗，顾魏才坐在车里指了指旁边，让陈烁上车。

陈烁又敲了敲车窗，顾魏把车窗摇了下来看了陈烁一眼，“上车啊。”

“我来开吧，给你带了早饭。”

陈烁说完才想起来，可能顾魏不会在车上吃东西，这样想着陈烁收回手，准备走到副驾驶的时候顾魏却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走吧，待会儿要迟到了。”

“好！”

陈烁上车，把还是热的油条递给顾魏。

“早餐店现在包装都这么好了？”顾魏接过盒子的时候问道。

“我拿家里的外卖盒装的，这样你吃着方便一点。”陈烁顺便从袋子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顾魏，“有牛奶和豆浆，你要喝哪一个？”

顾魏侧了侧头，看着陈烁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陈烁有点不好意思，耳朵一下就红了，“昨天忘了问你，就都买了。”

顾魏手一伸，从陈烁手里拿过袋子，自己把牛奶拿了出来喝。

油条还是热的，被切成了好入口的小块。

顾魏确实不喜欢用手去拿有油的食物，筷子夹起油条的时候，顾魏又看了眼认真在开车的陈烁，想路边的早餐店大概不会有这样细致的考虑。

顾魏在陈烁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生活里缺失的东西，热烈、纯粹、发着光，明明该是被繁忙又疲惫的生活折磨地不成人样，陈烁却好像一直在散发着光和热，维持着对这个世界源源不断的爱。

又好像陈烁穿的衣服，明明因为穿得久洗了太多次，连领口都有些变形和发白，却总让顾魏觉得陈烁身上穿的衣服很舒服，柔软又干净。

大概是顾魏停留在陈烁身上的时间太久了，陈烁拿眼睛的余光看向顾魏时，顾魏正咬了一小口油条塞进嘴里，眼神还停留在陈烁的脸上，但陈烁却觉得顾魏又像是没在看他。

“怎么了吗？”陈烁还是问道。

顾魏像被陈烁的声音拉回来，筷子在手里戳了戳依然还有些酥脆的油条，“挺好吃的。”

陈烁在旁边立刻露出一排牙齿笑了起来，又有些腼腆的样子，“你以后想吃的时候，我再给你买。”

不知是不是因为嘴里有东西，陈烁只听到顾魏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

即使被顾魏夸了好吃的东西，等陈烁把车开到医院的停车场停下，盒子里的两根油条看起来像完全没有被动过。顾魏看着陈烁，扬了扬手里的牛奶，“牛奶喝完了，油条有点多，吃不完。”

陈烁沉默了两秒，难得对顾魏的话提出了抗议，“可是你根本没吃啊。”

顾魏一下笑出来，陈烁脸上的表情很生动，皱着眉瞪着顾魏。

“吃了一块，糖油混合物吃多了长胖。”

陈烁歪了歪头，看向顾魏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可是你很瘦了啊，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上班呢。”

顾魏愣了一下，陈烁的眼神很直白，疑惑不解和担忧。顾魏想起有时候陈烁带他去吃宵夜，顾魏也不怎么吃，一碗馄饨顾魏可能也就挑一个出来吃，但陈烁从来没有开口说过顾魏没吃或者吃得太少了。

陈烁还瞪着他，有点生气的样子。

顾魏觉得好笑，但那些总能随意说出口的嘲讽，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我再吃一块？”

陈烁眨了眨眼睛，手伸出来比了个二，“那你再吃两块。”

说完，陈烁的声音变得更小一点，像有点委屈，“我已经切得很小了。”

顾魏没说话，他想刚才想得也没错，街边的小吃店真的不会做的这么精致。

车停在地面的工作人员专用停车场，阳光透过前窗的玻璃照进来，顾魏低头挑了一块油条放进嘴里，他嚼得很慢，抬头时看见陈烁有些热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里慢慢透出有点满足的笑意来。

顾魏吃完两块，盒子里确实还剩了很多，在陈烁的目光下，顾魏也难得的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浪费可耻的情绪。

但陈烁更快一点，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顾魏，又从他手里把盒子和筷子都接了过来，很利落地盖上盖子塞回口袋里，把筷子折断放进另一个装垃圾的袋子里。

顾魏把放在一旁的袋子也一起扔到陈烁怀里，自己拉开车，“走吧，我给你缠一下脚，再教你一下。”

这一天陈烁都觉得自己过得晕晕乎乎的。

脚上的绷带缠得很紧，固定住了关节，陈烁脚落在地上的时候并不会感到特别的疼痛，但陈烁每次转完低头看见脚踝处缠在一起的黑色运动绷带，就会想起顾魏有些凉的手指按在他的腿上。

“小陈，脚还疼吗，今天怎么有点不在状态？”

队长看陈烁又一次因为不稳倒在地上，走过来询问了下陈烁。

“不疼了，但总怕落地的时候会再扭着，有点影响。”陈烁坐在地上，把受伤的腿伸到一旁，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脚踝。

“要不我给教练说一下，你再休息几天。”

辣椒看着陈烁，总是一副有点老实的样子，平时没什么太多的话，但被问道就会认真地回答。脚踝处明明缠着很多绷带，但跟着大家练了一上午，一句疼和累都没喊过。

“不用不用，辣椒姐，我早上刚去看过医......医生的，医生说只要注意着就可以了，可以跳，不用跟教练说。”

“医生烫嘴啊，怎么说到医生还结巴呢。”熊猫从旁边走过，看了陈烁一眼，“你这腿恢复得是挺快。

“有你什么事！”辣椒一把把熊猫拍开，“没事，小陈，脚有什么问题跟我说，不要不好意思。”

“嗯！”陈烁重重地点了下头，“谢谢辣椒姐！”

辣椒拍拍陈烁的肩膀，把陈烁单独要训练的内容给他讲了一遍就走了，留下陈烁自己坐在地板上。

他先回想了一下辣椒说的内容，但怎么也不太能集中起注意力，熊猫说的医生烫嘴啊就一直在他脑子里跑马灯一样地转。

不是医生烫嘴，陈烁就是一整天，怎么也忘不掉顾魏给他缠好绷带，又教了他两次自己在家怎么弄以后的那一幕。

顾魏半弯着腰，微微仰着头看向陈烁，手掌拍了拍陈烁的脚踝，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说话时露出一点舌尖。

陈烁几乎是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顾魏说了什么，顾魏说，“每次运动不准超过一个小时，运动完要立刻冰敷，知道吗？”

看陈烁没动作，顾魏站直身体，又弯腰直视着陈烁，确认陈烁在看他，才又问道，“听见了吗？”

顾魏的眼睛很漂亮，眼尾有漂亮的幅度，但陈烁很少有这种被顾魏直视着观察顾魏眼睛的机会，被这么一盯着，陈烁感觉自己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了一股热气，让他的大脑完全没办法思考，只能看着顾魏重重地点头，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了。

“傻不傻。”

最后顾魏站起身，笑了下，又变成平日里有些冷淡又随意的样子。

陈烁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突然跳得有些快的心脏，深呼吸了两口气，顾魏看着他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散不掉，陈烁总忍不住回味那一刻，想原来顾魏要是关心人的时候，竟然好看到比平时还要更让人移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