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二十分——陈双玉记得很清楚——船舷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舷窗被打开,郁白吊着绳索从外面钻了进来,手脚划拉着墙壁稳稳降落在地面上。
陈双玉看到郁白腕间机械表的指针正好指向九点二十分。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当郁白真切地站在面前时,他还是下意识说了句废话,“……你怎么来了。”
郁白拉了拉绳子,一个包裹顺着绳索缓缓落了下来,隔着几层塑料袋,他能清楚地闻到里面饭菜的香味。
“来帮你还债。”
陈双玉解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盒虾仁粥,用脚尖踢了踢朱柯宇,在对方惺忪的眼神中递过去了一兜无比神圣的食物。
“把他们叫醒,剩下得分了吃吧。”
朱柯宇简直不敢相信,拎着塑料袋的手一个劲儿地发抖,仿佛给他的不是饭,而是从天而降的一大把金条。
“……这些,全都是给我们的?”他再次确认道。
直到看见陈双玉不耐烦的眼神,他才兴奋地抱着袋子去了角落,识相地给前来送饭的天神和天神的朋友一点独处的空间。
胃里已经一天不曾进食了,陈双玉感觉到一阵绞痛,他忍着恶心勉强喝了半碗虾仁粥才渐渐缓了过来。
郁白端着碗跪坐在一旁,对身边的人说:“再吃点,不剩多少了。”
陈双玉就着送到嘴边的勺子又吃了几口,胃里暖和了些,整个人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段均那边怎么样?”他问道。
“放心吧,没事的。”
陈双玉吃饱饭就想抽烟,他看见一向不怎么爱抽烟郁白,口袋里竟随身带着大半包,他随即抽出一根,畅快地抽了起来。
郁白觉得这人的烟瘾大到远超他的预期,看着他因为满足渐渐迷离的双眼,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你就不问问我吗?”
陈双玉闻言将视线放到郁白身上,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对方肯冒这么大风险来找自己,他也不想扫兴,更何况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你怎么样?”
听到这话,郁白的嘴角才渐渐有了笑意,“我很好。”
陈双玉问:“伊迟身边的人都配有枪支吗?”
郁白说:“伊迟戒心重,他防其他家族的人,对身边的人也不曾放松警惕,除了能信得过的徐庆外,其他安保人员是没有枪的。”
这就好办多了,陈双玉又问:“能有办法搞定徐庆么?”
“有是有,”郁白看着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可是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陈双玉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郁白挑眉,“我想要你的身体,你答应吗?”
陈双玉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像是想通了什么,“可以。”
听到这个答案,这下换成郁白沉默了,即使牢房里光线昏暗,他还是能察觉到陈双玉说这话时是操着认真的神情。
良久,他不知是何滋味地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这时候说这些好像有点趁人之危,你……先欠着好了。”
等到一旁的男人都酒足饭饱,郁白从腰间抽出两个折叠锤扔了过去,吩咐道:“从那边的墙角凿开一个洞,不要太大,能容纳一个人爬过去就行。”
吃过这顿堪比国宴的美味佳肴,一众男人打心眼开始膜拜陈双玉,对于他们的话无不从命。
郁白看了看表,觉得再呆下去就要露馅,由于今天发生的事情,各个区域的包间都加紧了人员管理,他要确保最后一班巡逻队员查房时房间里有人。
“你跟我一起走吗?”
“我这里还有点事儿,等办完了就走。”
“好……”郁白的从腕间摘下表,戴在他手上,“你……注意安全。”
陈双玉没说话,看着郁白沿着绳索利落地爬了回去,舷窗紧闭,看上去就像从未开启过一样。
不多会儿,牢房角落里便砸出一个一人宽的圆形洞口,陈月月将手里的锤子一扔,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珠。
陈双玉走到洞旁,那边传来段均的声音,“双玉,你在那边吗?”
“我在这里,你那边没事吧?”
“没事。”段均说。
陈双玉说,“等一下,我们马上就过去。”
陈双玉看着房间里的人一个个爬了过去,捡起地上的折叠锤挂在腰间,最后一个爬到了那边。
只见那边的空地上围坐了一圈人,段均起身让陈双玉这边的人围坐成一个圈,两拨人就这么黑压压地坐满了屋子。
段均问:“你们是哪里人?”
朱柯宇答:“我们是衔玉集团的人。”
段均:“那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朱柯宇脸色有些不对劲,干咳了一声扭转目光,“应该和这屋子里的兄弟一样……这么混账的事儿,我实在说不出口。”
陈双玉坐在人堆儿里没出声,因为身份的特殊性,段均没有为他做自我介绍,即使有人怀疑,也不过是猜测他与段均的职业差不多,断不会想到别的。
陈双玉看着两圈人相互打哑谜,心里也忍不住犯疑,段均向他招了招手,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们不肯配合伊大公子玩嬉,一气之下被关进了这里。”
这个屋子里的三名是初平失踪的那几位,剩下的是旭日的人,陈双玉在两圈儿人中扫了几眼,心里也有了点谱。
怪不得都说初平出糙汉,这三名仅有的漂亮小子也比不上旭日的一半惊艳,而衔玉这边的人虽说脑子木了点,身材和样貌确是一等一的出众。
陈月月因为一饭之缘对陈双玉颇有好感,凑到他耳边问:“哥,你说怎么干吧,哥儿几个都跟着你。”
看着陈双玉不到几个小时就将这一屋子肌肉健硕的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禁有些惊讶,“你干什么了,他们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陈双玉问,“没什么,你们吃饭了没?”
黑暗中一个小伙子骂道:“吃什么饭,哪儿来的饭?这里一天只放一个馒头,早上就吃完了,这会儿饿了只能吃屎。”
闻言,陈双玉那边儿的人集体噤声,他们没有说刚才饱餐一顿的美事,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
陈双玉看着段均身边的人个个有气无力,就算真有心干什么,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家再忍耐一下,等过了凌晨三点就有饭了。”
年轻人反问:“你怎么知道,不会是给我们画饼呢吧?”
陈月月不耐烦地打断,蹲在陈双玉身旁,俨然一副护主的样子。
“啰嗦什么!大哥说能吃着饭那就一定能吃着,你小子只管等着就是了。”
年轻人被关在这里近一个星期了,从船没开的时候就在这里,每天只靠那一小颗干巴巴的馒头充饥,他感觉自己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儿了。
“你只要能让我吃着肉,我认你做干爹。”
陈双玉心里想,出趟任务白捡了一个儿子回来,还有这种好事。
段均见气氛活络起来也放下心,众人围坐在一起聊了会儿,渐渐地都睡倒了过去。
他见陈双玉睁着眼睛,踮着脚小心地从人群中穿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郁白来过了?”他问。
陈双玉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段均摸了摸他腰间的折叠锤,笑道:“这东西是初平回收组的工具,这船上能有这个的也只剩他了。”
已经快要凌晨了,陈双玉却无半点困意,他闭着眼睛养了会神,就在他以为段均睡着的时候,对方又开口问道。
“吃饭的事情你怎么解决,靠郁白来送么?这帮人不吃饱饭是不会听你话的。”
陈双玉一想到这一屋子的人,单靠郁白一趟趟送就能累个半死,他翻了个身,决定眯一会儿。
“先睡吧,睡醒就知道了。”
凌晨三点十五分,舷窗处传来几声叩窗的声音,一根绳子从上面滑了下来,垂落在墙角,陈双玉叫醒一屋子的人,将凿出来的洞掩好,顺着窗户爬了上去。
来到地面后陈双玉示意他们放轻脚步,此时外面夜黑风高,整艘船的人都在沉睡,只有一个地方不同。
为了赶在客人晨起前将早餐配备好,船上餐厅的工作人员要赶在日出前就忙碌起来,这里的食客都是极富尊贵的客人,他们的味蕾可谓刁钻至极。
因此他们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将食材处理好,为了更好地品尝食物的美味,每餐做出来的食物保质期只有三个小时。
陈双玉带着一串人从宴会厅旁穿过去,藏在外面的吧台下。
后厨的门还没有开,陈双玉掐着表等待,最多二十分钟,这里一定会来人。
“怎么回事儿,来早了?”陈月月压低声音问。
段均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吃好饭就要有足够的耐心。”
陈月月抱怨,“哥,你不知道我们都饿了多久了,没吃人就证明我们还没饿疯。”
朱柯宇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烟,他此时全部的心思都不在这里,这么一大帮人来回走动,万一被发现了说不定以后连馒头都没得吃。
段均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放心吧,已经够惨了,相信也不会再惨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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