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顾魏在完全没有信号的沙漠看过最亮的星星，没了城市灯光的污染，成片的星星会把整个夜空都照亮，汇成一片璀璨的银河。

坐在那片没有任何其他人和建筑物的沙漠里，那片被无数人所向往的彩色银河和漫天的星星却只让顾魏想起小时候那间因为做错事就会被关起来的小屋。那间空空的房间里，一到夜里就没有一点光，黑暗里唯一的光就是那扇小小的窗户里透进来的星星和月亮的亮光。

顾魏后来想，也许从窗户透进来的是城市的灯光，但他能看见的就是那些隐约的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顾魏非常非常讨厌星星和月亮，那不是他在被关着的时候的安慰，是任何时候看到都只能让他想起被关起来的每一个夜晚。

宴会厅里挂着大大的灯光装饰成的月亮，和很多小灯装点的星星在被装饰成的深蓝色的天空顶上闪烁，正中间里有一块大大的弯月一样的镜子，穿着礼服的人围在一起照相。

顾魏看了一眼，转身走到一旁的吧台。

“Dry Martini。”

调酒师看了眼顾魏，面色有点为难，“不好意思，叶总打了招呼，说今晚不能给您提供任何酒精。”

顾魏笑着往前靠了靠，吧台小小的一绺，顾魏半个身体靠在上面，脸凑到调酒师的面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叶总让人把您的照片在大屏上放了一分钟，让我们记住您的脸。”

“行。”顾魏笑着点了点头，“都记住了是吧？好好记着。”

“不好意思。”调酒师在身后跟他道歉，顾魏已经转身朝外走去，胃里在翻滚，多一秒顾魏觉得自己都会吐出来。

“小顾，”旁边有人走过来，顾魏当作没听见继续超前走，所有会叫他小顾的人，顾魏都无差别地讨厌。

“顾魏，”熟悉的声音随着刚才那声小顾一起传过来，顾魏往前走的脚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有动，“听不见在叫你？”

身后的声音严厉低沉，顾魏吸了口气转过身，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带着笑意随意的样子，“不好意思，林叔，音乐有点大声，刚才没听见。”

顾魏朝人点了点头，才转向站在旁边的人，“爸。”

顾新怀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对旁边的人说，“老李在那边，我们先过去。”

“小顾，下次来家里玩啊。”

顾魏站在一旁点头，像很有礼貌的样子回应，“一定。”

顾新怀转身的那瞬间，顾魏脸上的表情也同时消失了，他转过身回到刚才的吧台那儿，“酒，要不我现在就让叶总担心的事发生？”

调酒师为难的脸色在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松了下来，顾魏不用回头就知道谁站在身后，就那么一秒调酒师已经转过身去后面那排架子上拿顾魏要的酒。

顾魏坐在高脚凳上，熟悉的香水味将他从窒息的环境里拉出来，叶铭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就这一杯。”

“喝不醉，你怕什么。”

“顾魏。”叶铭沉着声，像是警告，顾魏觉得怎么自己这么大了，每个人都还是这样警告他。

侧过脸，顾魏看向站在那里的叶铭。

好像有很长的时间，顾魏都没这样仔细地看过叶铭，那张好像没怎么变过的脸上，从很多年前开始顾魏就不再能看出叶铭的想法、叶铭的情绪，那个会把他从黑暗房间里背出来的人好像变成顾魏的想象，是顾魏并不存在的回忆。

“不舒服我让人送你回去。”

调酒师把酒杯递到顾魏的面前，顾魏捏住细细的杯脚，仰头一口将杯里的酒倒进胃里，才又转过头笑着看向叶铭，“这都还没开始呢，我走了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没事，”叶铭话没说完，顾魏又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他比叶铭矮那么一点点，站在叶铭的面前，顾魏却好像永远比叶铭矮上一大截，“来露过面就行了。”

空了的酒杯被顾魏转了转，顾魏突然抬起头转过身朝向中庭那块大镜子，“叶铭，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会发光的星星。”

像讽刺，在顾魏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宴会厅的灯突然全部都熄灭了，那些闪烁的灯光串成的星星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顾魏笑了下，张开的嘴话还没说出口，眼睛突然被捂了起来。

叶铭身上的香水味靠得很近，“那就别看了。”

时间好像被静止了一样，好像永远这样，被困住的永远都只有顾魏一个人。

被蒙上了眼睛，耳朵里还能听见响起的海边的星空和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声音，顾魏很清楚地听见有一道清亮的女声在用愉悦的声音说，“谢谢大家今天能来。”

“走吧。”

顾魏在看不见的黑暗里，被叶铭带到电梯里，手从他眼睛上挪开的时候，顾魏看到电梯门关起来的缝隙里，叶铭站在那里，挡住了身后所有的东西。

“也谢谢我的未婚夫圆我这个....”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靠在电梯里想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不是圆我这个梦。

怎么会这么少女，顾魏想。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顾魏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事，早忘记了刚才喝过酒的事。车从停车场开出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警察，顾魏才一脚踩了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警察正在朝这边走，顾魏皱了皱眉，觉得这一晚上真是倒霉透了。楼上估计正进行到正题，顾魏拿着手机想如果警察过来查酒驾，他打给叶铭让人来处理，会不会被认为是在故意找茬。

拉开车门顾魏下了车，朝刚出来的酒店走过去，顾魏把车钥匙丢给酒店的服务生，给叶铭的助理发了条微信。

顾魏看着酒店大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辆，抬脚朝马路上走去。顺着那条灯光明亮的大路走下去，经过一条岔路口，顾魏拐了进去。

小路上灯一下变得暗一点，连人也少了一点，寒风里顾魏拉了拉自己并不怎么保暖的西装外套，但顾魏觉得自己很需要在这样寒冷的风里走一走，把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藏在身体里的情绪发泄出来。

走了很久，顾魏才抬头看了眼城市的上空，被整个城市各种灯光照得有些红的天空里，有一个闪烁的光点，是飞机飞过时的指示灯。

回过神，顾魏看了眼周围的街道，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路上没什么车，连人都很少。顾魏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车，但手机屏幕按了几次都没什么反应，顾魏刚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烦躁，他在原地踏了两步，认命地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站在路边看有没有出租车。

“顾魏。”

顾魏回过头，有几个月没见过的人正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只手抓着背包的带子，一只手抱着一件衣服，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又担心地看着顾魏。

顾魏招招手，陈烁就小跑着两步跑到顾魏的面前，把像是一直准备着的衣服披到顾魏的身上。

身体被陈烁拉住，顾魏拉紧陈烁披在他身上的衣服，“陈烁，我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