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遗恨

太后为国祈福，连夜去了护国寺。

刚避免英年早婚的隋玉心有余悸，“哦哦，去的好去的好。”

霍燕归忙撵走了丫鬟小厮，见隋玉这般，亦觉得新奇。

“你这是遭了什么难？眼下还有印子呢。”

“我娘想我成家立业，为我满盛京的相看好人家呢。”

霍燕归坐直身子，“这话说的，好似要把你嫁出去。”

隋玉嘴角一抽，又想起深夜离去的谢妄，也不知道深更半夜的，谢妄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你应当很有兴趣。”

霍燕归也不是个拖沓的，他略凑近了些，低声道：

“昨夜不知怎的，靖王府叫人拆了牌匾，那路过的幕僚都不得幸免，被套了麻袋，生生揍成个猪头！”

“你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外头都说这事儿是七皇子干的。”

“诶你也别说咱们殿下体弱多病，今日不同往日。还有一则，却是传的沸沸扬扬，说皇上要立七皇子，为太子。”

隋玉心下一惊，这是原书都没有出现过的剧情。

他坐直了身子，难得认真思索着，这样的消息究竟是何人在乱传。

景德帝实在算不得什么仁爱善听的君王，在皇权至上的中州，握着生杀大权。

且不说中州，皇宫在景德帝的手中，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这天下多的是景德帝的耳目，而与之有关的消息，若无帝王应允，恐怕不会被放出来。

他们这些臣民能听到的，就只是景德帝想让他们听到的。

所以隋玉一直都不明白，原著中景德帝为什么会被攻一轻而易举夺权，到最后甚至下落不明。

初看时隋玉将其归结于垃圾原著马蜂窝一样的bug，但是身处局中，隋玉又觉得不尽然。

“小二，这样的剧情，你从来没有为我推演过。”

[书中世界本来就是在发展的三千小世界，只是比起其他人，宿主来推动，会带来数不清的蝴蝶效应。]

“这段也是001的演讲稿？”

就002那样的小憨憨，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

002：❛‿˂̵✧

“怎么还沉默了？”霍燕归伸了个懒腰，“太子伴读，日后也必将平步青云。”

“你可别说我没心没肺，若不是那位的意思，这样的消息都到不了我这里。”

两人罕见的达成一致，又同时陷入沉思。

隋玉呼出一口气，“我要进宫见殿下。”

霍燕归乐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走吧，恰好阿止也在宫中。”

隋玉已经懒得吐槽这位满脑子裴行止的人机。

待二人进了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隋玉忽的回过神，震撼的看向霍燕归。

“啊？”

“啊？”

霍燕归疑惑歪头，这两位从小一起长大，闯了祸也一起扛的兄弟对视着。

隋玉看霍燕归一眼，蹙眉，再看他一眼，撇嘴。

直将霍燕归看的不再自信，他挺直脊背，怀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待霍燕归把疑问丢出去，隋玉已经收回视线，他见怪不怪，安慰自己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毕竟都穿进耽美小说十六年，现在这一点小小的刺激算什么。

“算你倒霉！竟开罪了二公主，这般不知好歹！”

那头围坐一团的太监们踢踹着被推搡倒的人，为首的接了鞭子就要抽在那人脸上。

“啪！”

霍燕归一甩手，太监就这么飞出去二里地。

其余太监瞧见这二位，慌忙行礼告罪，言说这小子惹恼了二公主，他们正奉命教训他呢！

隋玉有些时候也觉得，这皇宫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那捂着脸，后背紧紧贴在宫墙之上的男子身形消瘦，洗褪色的衣袍上斑驳血点与鞋印交错。

“嗯，此处好生热闹。”

一袭黑色劲装，累得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笑。

陈王一手搭上霍燕归的肩，眼神落在那些太监身上。

“你们都是汝安身边伺候的太监？这是又看上哪个可怜公子了？”

霍燕归抱着手臂，站在隋玉身边，面上竟带了冷笑。

陈王后知后觉，“本王说错话了，还杵着做什么？莫非要霍小将军把你们都砸在墙上做肉饼？”

霍燕归冷嗤，隋玉憋笑失败，忙将脸扭到另一边。

忽的同裴行止四目相对，隋玉一下子就把陈王的手拉开了，并说：

“他身上臭烘烘的，王爷不若离着他远些。”

“……？？？”霍燕归瞬间满头问号。

隋玉为自己的迅捷感到庆幸，一抬眼，就看到了抿着唇，眼神幽幽的谢妄。

隋玉：“……”

隋玉一寸寸裂开，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被谢妄一把拉走。

霍燕归还没来得及笑他，就看到裴行止走了过来——

他停在那险些被强取豪夺的男子面前，蹙着眉，唤了声，“柳和？”

柳和抬起一张脸，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裴行止脚边。

“小裴大人……”

裴行止蹙着眉，“无事了，你且安心。”

隋玉的后脖颈被谢妄轻轻拂过，他浑身都麻了一下，眼泪都要出来了。

“殿…殿下？”

谢妄唇边含笑，收回手，“阿玉觉着此景熟悉吗？”

隋玉一愣，与谢妄对视的瞬间，就想起了两人的初见。

隋玉以为自己是一瞬间的错觉，可再次对上谢妄凌冽的双眸，他浑身一僵。

就在这当口，脑中闪现出一双凌冽的，满是水雾的眼。

谢妄并不逼他，只垂眸抓了隋玉的手，一根根把玩着。

“…殿下是觉得，故意为之？”

“说不准。”谢妄喜欢隋玉同他说小话，更喜欢隋玉的不抗拒。

“不过同你干系不大。”

谢妄拢着隋玉比自己小些的手，不动声色的试探着。

“走吧，随我挑个良辰吉日。”

“啊？”

“阿玉要成亲，该选个顶好的日子。”

“不是，殿下，我不成亲。”

许是觉得不够严谨，隋玉又补充道：“现下不成亲。”

“挑个吧，总要用上的。”

.

“嗯…阿玉想我做太子吗？”

谢妄执着隋玉的手，叫他摸着自己的脸，他依恋的蹭着隋玉的手心。

隋玉哑然失笑，自古以来太子之位堆砌了多少手足尸骨。

争储夺嫡本就是一场血战，偏生落在谢妄口中，好似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隋玉只想说，就算你是主角，也不能这么任性。

“想，又不想。”

隋玉想的很简单，谢妄是主角，如果当了太子，就意味着背离了原著既定的发展路线。

主角不必受那样多的苦难，过关斩将，便能达成半个团圆大结局。

但是当了太子，就成了靶子。

景德帝从前对谢妄不管不顾，谢妄的手足又个个与他不睦。

再有就是，谢妄的出身，他无人可依，孤身一人，若被其他势力联合针对…

隋玉想的有些多，思绪有些乱，甚至顾不上思考谢妄这理所应当的话，

——好似皇位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当然是好事了，只要他当上太子，宿主就少了一半的麻烦！]

“这话怎么说？”

自从系统放弃拨乱反正，跟着隋玉揭竿而起，他们的任务进度条就变了。

[不能说，会被消音，总之主角事业线圆满也与原著背离。]

原著主角就算当了皇帝，也逃不过被操控的一生。

原著中的小可怜主角，根本就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隋玉不想谢妄做傀儡，也不要他去经受什么磨难。

“殿下，我想你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隋玉吐出这样一句话，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谢妄蹭着隋玉的手，弯着眼，“嗯，阿玉在，我便顺遂无忧。”

“阿玉，你别担心。”

谢妄自然明白隋玉的忧虑，他笑起来，像是冰雪消融。

“阿玉只要做阿玉就好了。”

“我本来就在做阿玉，”隋玉嘟囔了句，“你跟那位质子合作了什么？”

隋玉还是很好奇，抓心挠肝一样。

谢妄弯着眼，笑起来，“阿玉想知道？便，亲我一口。”

隋玉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后仰的大动作。

他迟疑的张开嘴，“…啊？”

“同你玩笑呢，吓到阿玉了？”

谢妄怜爱的看着像是炸了毛的隋玉，他又摸上隋玉的后脖颈。

“不值一提的小交易，我助他在中州安然无恙。”

“至于他？”谢妄眼珠动了动，撩起眼皮看着隋玉，“需得为我，办成一桩小事。”

.

亓官栀平日里就蜷在最偏僻荒凉的冷宫。

也不知是否感应到了被人背后说闲话，他揉了揉鼻子。

瞧着于血肉中疯狂生长的蛊虫，亓官栀轻轻眨了眨眼。

他原书南楚二王子，生来便被大司命谓之祥瑞之子，于是千娇万宠，被南楚奉为圣子。

中州大军突袭，南楚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身为祥瑞质子的亓官栀，就这样被家破人亡，满心怨怼的百姓恨之入骨。

他们早就忘了，这个圣子是百姓，是君王，是旁人赋予亓官栀的名头。

外界总说南楚擅蛊，然而南楚中擅长蛊术的，到如今已少得可怜。

“你竟不恨。”

那日谢妄站在冷宫中，眼中满是戏谑的冷淡。

“只是可怜了昭贵妃，你前脚入中州为质，你那薄情的父王，便赐死了她。”

“你所爱所护的百姓，亦在为此拍手叫好。”

“他们甚至怨恨被送入中州的你。”

“圣子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怎么能安然享乐，荣华富贵一生？”

亓官栀湛蓝眼眸中水雾弥漫，“我恨。”

蚀骨之痛，杀母之仇，如何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