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福

　　拉货这活比肖战想的要好做也比他想的难做。

　　好做是因为活儿还挺多的，特别是有田姐和老头儿的帮忙，开春的时候老头儿基本就不怎么拉活儿了，特别是那些又重又大的货都让给了肖战，老头儿说自己年纪大了干不动了。

　　难做也是因为活儿太多了，一百斤以内的货还好，超过一百斤的，特别是那种家具家电一类的每次一搬货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活不少干，力没少出，钱挣得也就是个还凑合，帮别人搬个家也就能挣个二三十到头了，一般送一趟货也就几块钱。

　　开春之前肖战倒是天天都去拉活儿，到了开春周末他就不怎么去了，地里要忙活了，还得给王一博做饭辅导他作业，两三个月时间肖战就壮了不少。

　　王一博坐在小板凳上捧着碗看肖战在院子里修锄头，目光定在他日渐宽阔壮实的后背上，“哥，明天我和你一起下地吧。”

　　肖战用袖子擦了擦鼻头上的汗，“不用，你在家写作业，就两亩地活儿也不多，明天哥先把地拢了，后天在下种子来得及。”说着站起身把锄头倒立过来在地上颠了颠让锄头更结实些。“你玉姐晚上能回来明天你去她家也行。”

　　王一博把碗里最后一块儿茄子塞进嘴里用力嚼了嚼，“我不去，我在家。”

　　肖战擦了擦手上的土揉了把他的头发，“行，那你在家别乱跑，晚上烧点水哥给你洗个澡吧。”

　　乡下比不上镇里，特别是他们这种山村，这个季节晚上还是挺冷的，冬天经常是大半个月洗不上一次澡，哥俩上次洗澡已经是十天以前了。

　　王一博又扒了两口饭才摇头，“不洗，冷。”

　　肖战把锄头立在墙边扯了扯他的脸，“冷个屁，哥多给你烧一锅热水保证不冷。”

　　王一博呜呜了两声，碗里的饭有些冷了，肖战从他手里把碗拿走，“吃饱了吧？要是没饱锅里还有玉米，还热乎的。”

　　王一博又哦了声，肖战去了厨房又探出头，“一博，给哥笑一个呗。”

　　王一博扭头看他，小脸僵了僵艰难的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肖战无奈摇了摇头。

　　那些年幼时的阴影一直深埋在王一博心里，肖战不知道他是原本性子就这样冷冷淡淡的还是因为那些阴影才让他这样，除了对自己对别人他几乎没有话说也没有小脸。村里人都说他是个丧门星，是个拖油瓶，克死了王光棍又克死了老肖婆子，现在拖累的笑着还未成年就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可肖战不这么认为，王一博只是胆小，只是不敢，他笑起来很好看，他很乖，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晚上肖战烧了两大锅热水，挡好窗帘又关紧门，弄了一大盆热水放在地中间，“脱衣服啊。”

　　王一博扭捏的坐在炕边不动，肖战也不去扯他，他知道王一博害羞，掐着腰看着他，“怎么的，还得哥给你脱啊？”

　　“哥，我十二了。”王一博揪着气球的毛衣，肖战甩了甩手上的水，“行，那你自己洗。”

　　肖战靠在门边从兜里翻出烟叼在嘴上，原本他不会抽烟，也就这两三个月，老头儿天天给他塞烟硬是让他学会了抽烟，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没什么烟瘾。他兜里这盒烟还是之前送给老头儿老头儿又给了他半盒，叼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灶台上拿了火柴点着，慢慢抽了一口，到底是比老头儿的旱烟好抽。

　　王一博脱了衣服裤子赤条条的坐进大盆里，他哥把炕烧的很热，屋子里一点都不冷，水也很热，烫红了他的皮肤也熏红了他的脸。

　　十二岁了，王一博想，自己已经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是拖他哥的后腿，他哥还没成年，怎么能被他拖一辈子呢？可他只是个孩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眼眶比脸还要红，有些湿，捧了捧水扑在脸上，掩盖住了眼角的湿润。

　　第二天天刚亮肖战扛着锄头下了地，王一博还缩在被窝里没睡醒。

　　地头儿上姚玉挎着个篮子站在那，亭亭玉立，已经从以前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大姑娘了。

　　“肖战哥。”姚玉冲他挥手，肖战应了声走过去，“姚叔呢？你怎么自己下地了？”

　　“我爸去我奶地里送种子了，我搁着等他。”姚玉看了看肖战，“肖战哥今天不下种子啊？”

　　“今天不，我先下地了。”肖战从他身边走过，姚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惋惜，几个月的时间他好像又拔高了，也壮实了，越来越像村子里那些叔叔爷爷了，越来越像个农民了。

　　可他不该如此。

　　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王一博拎着篮子来了低头，肖战背对着地头没看到他过来，王一博也没喊他，篮子放在地上看着他哥一锄头一锄头的翻地。

　　“哥。”王一博看了好一会儿才冲肖战大喊，在不喊他哥篮子里的饭菜就该凉了。

　　肖战直起已经酸麻的腰，撑着锄头看他，“你怎么跑来了？”

　　两人之间隔着十几米，王一博晃了晃手里的篮子，肖战知道他这是来给自己送饭来了，扛着锄头走过去，兄弟俩直接坐在了地上。

　　肖战擦了擦手上的汗和土，王一博将一个破旧的保温杯递给他，杯子里装的是普通的热水，肖战本来想摸摸他的头发又怕弄脏了他刚洗干净的头发只用胳膊撞了撞他，“我弟弟长大了啊。”

　　王一博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哥，你黑了。”

　　肖战不太在意，村里人哪有不黑的，看了眼王一博又想还是有不黑的，比如王一博，脸白，身上更白。

　　他有些高兴，他黑不黑的不重要，他弟弟要白白嫩嫩的，将来他弟弟是要走出这个山村的，要去大城市的。

　　“一博，你有想过去找你妈妈吗？”肖战吃着饼子就着热水冷不丁的问了这个问题。

　　王一博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肖战冲咸菜碗扬了下下巴示意王一博给他捏一块咸菜，他就张着嘴等着，王一博捏了一块塞进他嘴里，“有筷子哥。”

　　“我弟弟喂我的比较好吃。”肖战腮帮子鼓鼓的，“你吃饭了么？”

　　“吃了。”王一博又捏了块咸菜，他来的时候吃了棒玉米，“哥你怎么提起她了。”

　　肖战把咸菜咬的咯吱响，“没什么，怕你想找她，你要是想找哥可以帮你找。”

　　王一博低着头，“不用，有哥就够了。”

　　王一博被拐进这座山的时候也才两岁多，这座山村里除了已经死了的王光棍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被拐来的，他们都以为王一博就是王光棍的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他有自己的父母，他还记得自己的小名叫小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样子却只记下了这个小名。

　　他不知道父母这么多年是不是还在找他，现在的他并不想去找亲生父母，他只想和他哥在一起，谁也无法确定就算找到亲生父母他会不会比现在幸福。

　　他只想和他哥相依为命，想和他哥去看风，看雨，看星空，看山花烂漫，他觉得现在的他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