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梧兜了一圈，发现正殿门前整整齐齐罗列了许多人，排场十足。
皇帝不怒自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凛然之气，不愧是九五至尊。
白梧生前未曾见过皇上几次，他身子不好，自打前年狩猎受伤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每况愈下。
他飞停在殿外一盏宫灯檐角，这里距离裴青寂不远不近，刚好能将屋内光景收入眼底。
白梧蓦地生了一股看好戏的心情，不知在父皇面前，裴青寂会不会收敛一些傲气。
方才在门口拦了裴青寂的那两个侍从，此刻变了一副嘴脸，控诉道：“皇上，奴才…奴才亲眼所见，太子在房中曾施过纸人巫蛊之术，像是在诅咒某个人，奴才担心太子，就在打扫房间时偷偷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的竟是…竟是您…”
说到这句话，侍从的底气明显不足，悄然瞄了皇后一眼。
众人皆惊，皇帝顿时面沉如水。
未等有人发问，侍从又将头压得更低了，颤抖着身子大声道：“奴才性命担保，字句属实！奴才自知人微言轻，不敢声张，今日见到皇上，必须把这件事说出来不可，太子所行之事…保不齐会坏了我大凌的国运啊！”
皇后痛心疾首地望了太子一眼，随即看了看皇帝，皇帝早已气得胸口起伏，却盯着裴青寂，一言未发。
皇后低声道：“皇上，这两个侍从跟随太子多年，若非逼不得已，怎会以身犯险，告到您这里来呢…”
皇帝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指着太子质问道：“你难道不想解释点什么吗！？”
气氛猝然变得剑拔弩张，所有人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间，屋内寂静到落针可闻。
白梧有些搞不懂，这皇帝怎么听风便是雨？亲儿子都不肯信任，证据没摆出来就先发火了。
这种紧张时刻，系统的声音不禁也压低了几分，“宿主，太子与皇帝之间并不像表面那样和谐，外人不知，裴青寂的位置早已岌岌可危。”
白梧愣了一下，他对裴青寂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十三岁，那时的裴青寂意气风发，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总是能在一众贵族中脱颖而出。
每逢此时，裴青寂便会做出一副谦虚模样，可白梧再清楚不过了，他私下里完全就是一个腹黑小人。
他忍不住问：“若是有朝一日，裴青寂的太子之位真的被废了，我该怎么办啊？”
系统一本正经道：“宿主，你想啊，宫中的那帮皇子恨不得斗死一个少一个，裴青寂没了太子之位，皇子们就得争前恐后地踩他一脚，到时候一个不小心裴青寂死了，你…”
白梧大为震惊，“所以，我还得帮他稳住位子，重新赢得皇帝信任？？”
系统无辜：“这可是宿主你自己说的呦。”
白梧：“……”
另一边，裴青寂不为所动，缓缓抬起头，迎上了皇帝的目光。
他的声音出奇地冷静，“父皇，若有人想蓄意陷害儿臣，儿臣百口莫辩，孰是孰非您一查便知。”
皇上跟着来到了内侍指认的寝殿，几个下人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连纸人的影子都没瞧见。
内侍额头冷汗直冒，又改了说辞，指了另一处宫殿。
可一连翻了几处，却什么都没发现。
裴青寂道：“父皇，儿臣从未行过什么巫蛊之术，至于这两个下人…是几年前母后为儿臣精挑细选的，大抵是儿臣御下无方，才让他们有机会钻了空子。”
皇后精致的脸凝固一瞬，难掩慌张，仍强颜欢笑道：“是臣妾…臣妾一时眼拙，看错了人，这才让这两个人混进了东宫，为非作歹多年。归根到底，是臣妾的错…”
两个内侍被按在地上，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其中一人惊恐地叫道：“皇上！皇上，太子绝对私藏了，他不光私藏纸人，还连日给人烧纸钱！”
裴青寂在听到后半句时，眼底终于有了波澜，他盯着那两个下人，如同在看死物。
内侍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相视一眼，仿似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下场。慌不择路之下，他准备豁出去最后一张底牌，“皇上，其实这一切都是有人指使小人…”
皇后立即对身旁宫人道：“愣着干嘛？敢诬陷太子，还不快拖下去！”
皇帝沉声道：“够了！”
“以欺君之罪，把这两个畜牲处理了，朕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内侍绝望之中，终于明白，他无论再说什么，也没有人肯听了。
裴青寂垂首道：“多谢父皇，母后还儿臣一个清白。”
“只是，这侍从陪伴儿臣多年，儿臣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为何平白无故要陷害儿臣呢？”裴青寂的目光轻轻扫过皇后那张艳丽的脸，意有所指地问：“是否也是受人指使，逼不得已才做出这等事？”
皇帝蹙了蹙眉，不大耐烦：“寂儿，此事确实委屈你了，但宫有宫规，这两个宫人既然受到了应有的处罚，你便也别再紧追不舍了，身为储君，应胸怀天下，该有一些风度。”
裴青寂望着皇帝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袖下的手终究是握紧又松开。
这场闹剧最后潦草收尾，真正的指使者仍然一尘不染。
白梧本来想看热闹的，结果看得心中莫名窝火，不是？什么叫没有风度啊。有没有搞错，要是今天真被他们陷害成了，这罪名足以让裴青寂死一百次了。
皇帝明知还能再查下去，非但不查，还反过来教训裴青寂一顿。
白梧问系统：“裴青寂是亲生的吗？”
系统犹豫了一下，说：“是，但皇帝总认为不是。”
白梧：？？？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宫闱秘辛。
裴青寂立在房檐下，半抬着手，温声唤道：“白梧，过来。”
有一瞬间，白梧仿似觉得自己听错了，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个青衣人身上。这个名字好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惊诧之余，系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宿主，他叫的是‘百芜’而并非白梧，别脑补了。”
白梧：“……”
裴青寂的鸟为什么叫百芜啊，是不是太巧了点？
他心里腹诽，果然是个小心眼的主，过去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养只畜牲还得和他同名。
系统摇了摇不存在的头，宿主，您怎么不停下来仔细想一想，这世上哪有“讨厌”能记六年的？
白梧不情不愿地飞了过去，假装不懂事，在裴青寂的手腕上啄了好几口。
裴青寂缩了一下手，却稳稳地接着它，“嘶，你今日怎么这么好动？”
白梧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与他对视。
裴青寂伸出一根手指，顺着它的小脑袋瓜抚了抚，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榻下被人放了东西，又是如何得知父皇要来的？”
白梧别过头，傲娇地答道：“我如此聪慧，自然知道。”
裴青寂的手指转了个弯，轻轻向上，抬起它的小脑袋，突然一言不发地打量了起来。
养了六年的鹦鹉，他深知这小鸟说话只是拾人牙慧，但今日不知怎的，他感觉百芜变得不大一样了。
似乎…真的聪明了。
“攻略对象好感度+1～宿主生命值+1”系统喜滋滋地播报。
白梧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我救了裴青寂一命诶，只加了一个好感度？你知道那个纸人对我来说有多重吗，嘴现在还麻麻的…”
“宿主，您自己也说了，裴青寂不会爱上小鸟形态的你，他养了这么多年，对这只小鸟的感情基本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所以您要努力，尽快化成人形才能推进我们的任务。”系统鼓舞欢呼。
裴青寂将白梧抬到眼前，说：“那你告诉我，纸人被放到哪里了？”
白梧带着他走到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看着裴青寂又一次震惊的神色，心里要爽翻天了。
魂穿小鹦鹉智商逆袭，怎么不算另一种成功呢？
裴青寂亲自将那物什毁了之后，带着小鹦鹉回了寝殿。
他特意命人弄了一些浆果种子，想着百芜爱吃，可小鹦鹉看了一眼便表示不满了。
“我要吃糖蒸酥。”他任性地扬起了头。
裴青寂被这小东西逗笑了，轻弹了他脑袋一下，“我也没给你喂过糖蒸酥，你在哪听的？”
白梧生前最爱点心甜食，每逢喝了苦药后，便偷偷塞进嘴里一块糖，这也算是那段灰暗艰难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快乐。
裴青寂把一个小宫女叫过来，吩咐道：“去御膳房找人做点糖蒸酥送来，就说是东宫要的。”
刚说出口的话，裴青寂自己却听愣了。
他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有个馋鬼整日跟在他身边，不爱吃饭，偏爱这些小零食，每次可怜兮兮地和他卖惨说饿了，他便偷偷让人去御膳房拿糖蒸酥。
裴青寂怔怔地盯着这只小鹦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朝思暮想的人。
回过神来，他倒摇了摇头，自己都倍感荒谬。
他怎么会觉得这只小鹦鹉和那个人像呢？
许是太想那个人了，竟想出了癔症，连养了好几年的鹦鹉也能联系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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