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黎州华林县,华林县郊外就是名山建云山,大晋赫赫有名的三大书院之一建云书院就在山里,承恩侯世子长孙鹤少年时曾在建云书院读书,某次奉父命去给自己的蒙师大儒叶秀送节礼,偶遇了华林县令容通海之女,色心顿起。
给老师送完礼之后,长孙鹤溜溜达达就下了山,直接去县衙拜访容县令,要容家小姐入座侍茶陪酒,容通海再三推脱,惹恼了长孙鹤,抽刀就把容通海的脑袋砍了半个下来。
吴德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是淑太妃宫中心腹,王一博小时候他负责守护小主子,不使人阴害作祟,王一博长大了,他就是淑太妃的半个眼线,主要作用是防止王一博坑死亲妈。
淑太妃是个厉害女人,若非晚生了二十年,她的身份又何止区区一个太妃?
王一博从小活的潇洒,全是有人为他负重前行,性子可以说是傻的可爱。
现在瑞王殿下竟然没有大包大揽说要帮杜江去告御状,吴德才就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了,管他找的什么弱智理由呢?
像王一博这样身份的贵人,不管他用什么理由去拒绝,被拒绝的人也不敢怒斥一句“你瞎说”。
眼前的杜江就不敢,他只能睁着眼,看着王一博貌似诚恳的脸,狠狠将咬破的唇血咽下去。
有侍卫叩门,外侍长吕翔先换人进门盯着杜江,惟恐他走投无路暴起伤人,自己才出门听信儿,末了回来禀报王一博:“十一爷,承恩侯府来搜逃奴,要进门搜人。”
王一博闻言一愣,旋即笑了:“来的是谁?”
若是普通家奴来问,侍卫肯定就打发了。如今吕翔拿不定主意返来询问,可见来人必然有身份。
吕翔道:“承恩侯府竎四公子。”
吴德才脑子里过了一遍各家家谱,悄声提醒:“婢生子。”
在大晋,正室嫡出确实尊贵,侧室庶出也称不上卑贱,若是侧室娘家势大,庶出就和嫡出没什么两样。真正比较没身份的是奴婢生子,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天生就比人矮一截。
承恩侯长孙清就只有两个嫡出的子女,长女长孙皇后,七子长孙鹤。余者皆为庶出。
有长孙皇后在宫中坐镇,长孙鹤的世子之位谁也抢不去。可像长孙竎这样沦落到替弟弟充当打手、半夜领着家奴出门堵人的地步,也着实显得可叹可悲。
就因为他是婢生子,在世人眼里,他就不是长孙家的正经主子了,充其量算是个高级点的家奴。
王一博正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好,长孙家人就上门了。
他蹬鞋下床,笑道:“走,看看去。”
吴德才一边拿扇子给他扇风,一边暗示西风慢点伺候更衣,口中劝道:“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您若是叫不长眼的冲撞了,八个长孙四也赔不起呀!王爷,咱不是微服乔装偷偷去胭脂楼瞧那什么王女么?今儿这热闹一看,您明天还想安安稳稳地往老桂坊玩?”
西风似乎没看见他的暗示,手脚灵便地伺候王一博穿戴整齐,就听王一博对杜江说:“你去看看不?”
杜江又看不懂王一博的心思了。不肯替他告状,又不把他交出去,瑞王这是想做什么?
两个侍卫牢牢看守着杜江,一行人漏夜出门,吴德才执扇,西风捧着驱蚊的熏盏,吕翔一马当先提灯引路,簇拥着王一博往客栈外边走,另有六名一直守在内院的侍卫紧随其后。
客栈外边举火燎天,灯火通明。人声呼喝,马声嘶鸣,将本就不大的客栈门巷挤得水泄不通。
王一博才看了一眼,就说:“好大阵仗。”
他走在后边,杜江与两个侍卫走在前边。杜江才刚刚露头,外边就喧哗起来:“好大的胆子,果然敢窝藏我承恩侯府的逃奴!还不速速把人绑来,再给我们四爷磕头赔罪!否则,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王一博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外边穿着罗衫的长孙家豪奴举起马鞭,照准杜江脸上抽去。
那一鞭子本是抽向王府侍卫的,大约是顾忌着侍卫体格强健、形容彪悍,只怕这一鞭子抽下去会打起来,那豪奴临了临了将鞭梢换了个方向,就照着杜江去了。
柿子捡软的捏。
啪地一声,王府侍卫伸手,鞭子恰好落在手里,一道血痕绽开,鞭子被死死握住。
“你!”那豪奴吃了一惊,想要抽回鞭子,却不想鞭子似是生了根,纹丝不动,“你是何人也敢和我们承恩侯府作对?可知道我们家主何人?我家……”
话音未落,就听吕翔“嘿”地冷笑了一声。
王府侍卫个个训练有素,对付这一帮子并不算长孙家嫡系的奴才,简直能一打十。
先前只揪着鞭子没动手,那是他不知道王爷的打算,如今外侍长吕翔冷笑一声,他顿时就明白了王府的态度。
虬长有力的五指倏地松开,那豪奴猛地吃力不住就往后一倒,被他顺势一脚踹飞了近两丈远。
两丈远!这动静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被踹飞的豪奴惨叫一声,跌进马阵里,惹来数匹惊马暴躁踩踏,本就挤得满满当当的门巷处登时混乱一片。
倘若长孙家来的是个精明些的主事,这时候就该好好掂量客栈这位主儿的身份了。
能用得上李顺这样的好手做普通护卫,身边明显还跟着吕翔这样看不出深浅的高手陪侍,想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一位前来圣京见见世面的“商贾少爷”。
乡间偶有贤才遗落,哪儿可能成群结队地捡漏?能搜罗到这么多好手的地方,大晋中只有圣京。
圣京中世居的大家公子哥儿,敢得罪长孙家的又有几个?那都是有数的,一个巴掌能数完。
长孙竎却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认为有身份地位的“贵人”会住在这个小破客栈里。真就是贵人微服出游,一里之外就有天香楼,瀚海阁,都是富商官员进京时暂时落脚的畅快场所,不说多富丽堂皇,安静干净为要。
这小破客栈?哪家贵人肯来睡?跳蚤是没有,可不定床上有没有过夜窑姐儿留下的花柳病呢。
所以,长孙竎相信侍卫先前的说辞,断定这家的主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
“来人。”
长孙竎不理会背后惊马的混乱,冷漠地骑在马背上,看着杜江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都砍了。”
“世子爷要的人,好好地捉回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他是有几分倾城倾国的颜色。”
杜江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一片,下唇微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先前听说是捉奸,又说是逃奴。怎么听这位公子的说法,这又是强抢民……男?”
王一博在此时被簇拥着走了出来,他身边不止有吴德才与西风服侍,杜江身边的两名侍卫与一直护卫他的六名侍卫,此时恐防意外都在他身边环伺,自然带着一股不容轻视的气场。
一时之间,长孙家几个豪奴竟不敢动。
长孙竎带了近四十人出门,可现在有一大半都在安抚受惊暴躁的马匹,跟在长孙竎身边听差的,正经也就只有那么不到十个人。这十个人里,有两人要随时跟在长孙竎身边保护他,所以,听他命令去“砍”乡巴佬的,也就那么八个人。
八个长孙府豪奴对上八名王府侍卫,完全就是弱鸡看壮汉,何况,王一博这边还多了一个吕翔。
真打起来恐怕不讨好,想着背后还有三十人助力,一旦安抚住惊马,眼前这群乡巴佬岂非就要被瓮中捉鳖?所以,长孙竎不着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一博,只觉得这乡下来的少年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禁挑眉,想,这小男孩子……可比长孙鹤看上的杜江漂亮多了!
想到这里,长孙竎微微调整马缰,侧身露出一个自认为尊贵高雅的身影,用一种纡尊降贵又不失高傲的口吻,淡淡地说:“你是何人?”一边说话,一边徐徐展开腰间折扇,玉骨雕成的三十六面纸扇,扇面上写着“附庸风雅”四字。
外边火把一个接一个,烧得半天发红,王一博就把那扇面上的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好词儿吗?还这么开心地拿出来显摆?王一博这边所有人的表情都略微妙。
王一博并未回话,反而说道:“若是捉奸,你拿住了奸夫淫|妇,我不管。若是捉逃奴,你拿出官契来,即刻把他领走,我也不管。”说到这里,他停顿一瞬,“可要是仗势欺人强掳良民,我就必定要管一管了。”
长孙竎徐徐摇扇,竟显出几丝心平气和的大家风度:“你误会了。”
“似我这等人家,要什么狡童美人儿没有?有富能买,有贵能赎,实不必要强抢。”他冲王一博微微一笑,露出一点善意,“你年纪还小呢,只怕是很少出门,不知道人心险恶。”
“这人本是我兄弟从黎州买来的奴婢,因是卖身葬父,我兄弟又心善,便施舍了几个钱予他,并未真把他当奴婢看待。好叫这位小公子知道,我家在京中也算是一等豪门,多少良民打破头地想要卖身到我家做奴婢且不能……”
长孙竎暗暗流露出自家家世的高傲,妄图镇住王一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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