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设计师的上限与下限

　　季天荒确实很忙，手下的一位设计师被指控抄袭，工作室受到牵连，就连季天荒的大名也挂上热搜。

　　身陷风波的设计师叫方淮，是个年轻的新人，和工作室的其他人一样，加入Space是为了追随季天荒。

　　时尚圈的人，大多高傲且故作姿态，别轻易相信他们谦卑的表象，嘴上说着一千个哈姆雷特，尊重彼此的品味，心里只会把不认同他们的人当土狗。

　　鲜少有人能做到，你厌恶你的，我做我的，你不认同我的风格，我礼貌的说声抱歉，无法让你满意，但绝不会因此改变。

　　季天荒就是这类人，在他看来，为自己的设计不受欢迎而轻易放弃，或是因此跟人辩论是件很蠢的事。

　　毕竟影响喜好的因素太多，眼界、年龄、出生，以及财富值，虽然残酷但事实如此。

　　季天荒尊重每个人的偏好，在他为工作室挑选设计师时也是如此。

　　Space的设计师，上限是才华跟灵感，下限是坚持初衷。

　　所以出事后，季天荒对方淮说的第一句话是——重画一次面试时交的设计稿。

　　方淮的设计不够娴熟，但从对色彩的运用能看出他的野心勃勃，这份野心需要一个机会去磨练跟铺垫，所以季天荒给了他台阶。

　　璞玉如天然的山石，而这条天梯并不好走，一步一阶梯，一锤一凿，满手燎泡的亲力亲为，绝对不会有捷径。

　　一小时后，桌上摆了三份图稿，前两张是方淮的，第三张是抄袭门的另一位主角宁晃。

　　比起设计师，宁晃更像是网红，从不知名的设计学院毕业，最初是直播穿搭技巧，之后走运，一位失恋的水友听了他的建议改变穿衣风格，因此挽回了男友。

　　宁晃就在这时崛起，从万千up主中杀出一条血路，也让他尝到了走红的甜头，很快有公司签他，为他运作，将他打造成励志的自由派设计师。

　　网络，是跟风和猎奇的天堂，上到百万up主，下到名不经传的小主播，都想分一杯羹，主动与宁晃联动，请他为自己设计。

　　流量与身价需要哄抬，当你成为某个领域被追捧的对象时，就没人会，或是敢提出质疑。

　　当季天荒看到几位还算有名的设计师跟二三线艺人为宁晃站台时，他笑了，这个世界终于具象化了荒诞。

　　指尖在宁晃的图稿上敲打，凌乱、粗糙的线条，肤浅的撞色，看的他头疼。

　　一时间，比起方淮抄袭，季天荒更气他竟然抄这样的垃圾。

　　再看方淮的两张，对比之下，这位年轻的设计师确实有努力在增长见闻跟练习画功。

　　“有进步，”季天荒并不吝啬夸奖，“之前你只顾衣服本身的美感，现在会考虑可穿性，从大众对花色的接受程度，到布料的价格，以及裁剪制作的成本，事无巨细，是甲方喜欢的合作对象。”

　　方淮僵硬的表情有了松动，被指抄袭的设计，又超过40%的相似度，这个比例不上不下，面对舆论的压力，他迫切需要一个专业人士的一锤定音。

　　季天荒是行业大拿，也是他的老板，只要他一个申明，宁晃也只能蹦跶一时。

　　在方淮看来，作为下属，能得到甲方的青睐，为工作室赚钱，就是还有价值，那么！季天荒便不会抛弃他。

　　可他忘了，这位少时成名，早早进出名利场的老板，是个反骨仔，他还来不及感谢，季天荒的口吻已冷。

　　“你能进Space，是因为你不够老练但洒脱的线条，用色浮夸但恰到好处的平衡，但现在……我不缺流水线设计师。”

　　方淮慌了，他着急解释，却底气不足：“老板，改变风格也是为了迎合市场，再好的设计，卖不出去也是……”

　　他自知说错话，及时停下，但来不及了。

　　“也是废纸一张？”季天荒出奇的平静，“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才是Space的老板，需要你兢兢业业的为我谋划吗？”

　　“老板，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方淮因害怕而红了眼。

　　痛哭流涕的示弱是对心软之人的必杀技，但季天荒铁石心肠，也或是哭的人不对，至少面对红了眼眶的许清未，他不止一次的放水，以至现在他看到人眼红，就莫名心烦。

　　“你没错，只是不再适合space了。”

　　季天荒说的婉转，Space的定位是私人订制，就是不想再走商业化。

　　他是公平的老板，设计师理念不合，可以辞职，他也乐意为他们介绍合适的工作。

　　“你要开除我？”方淮在发抖，人的恐惧大多来自未知，当确定一个答案后，反而无所顾忌，“季天荒，你觉得功成名就俗气，那是因为我们不在一个高度，你在顶峰，已经不需要用商业化来证明自己，可我……”

　　季天荒不留情面的打断：“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找一个理念相同的老板。”

　　“季天荒！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

　　方淮猛地收口，是因为季天荒投来的一眼，很冷，冷的能杀人。

　　这一刻，他明白了，季天荒留给他最后的体面是那句不再适合Space。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方淮顾自问道，“开除我，是不是为了平息网上的舆论，能把Space摘出去，保全名声。”

　　呵！季天荒像了听了个笑话，他找出方淮抄的那张图，丢到桌上，说：“保全名声？方淮，你哪来的脸？知道为什么我一字不提抄袭的事吗？”

　　方淮脸色苍白，他想把被丢弃的原因归咎在季天荒选择利益上，可对方偏不如他的意。

　　“不提是因为太丢人，”季天荒的下巴仰了仰，示意方淮看桌上的图，“你都堕落到抄垃圾了，还要为自己找借口吗？呵！随便撞个色，加个波点跟滤镜，就挂上复古波普风的标签？”

　　其实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很平，可到这里突然停了，又毫无预料的猛拍了记桌面，抓起图纸揉成团丢到地上，冷笑：“你他妈哪来的胆子，做出一副为成全大义而牺牲的嘴脸。”

　　方淮走了，Space官方账号po文通告，全篇没提抄袭，只说理念不合，感谢付出，祝福找到合适的工作。

　　可以说，季天荒非常仁慈，只要他不点出方淮出走是因为抄袭，那罪名便不成立，间接的避免方淮被封杀。

　　但有人很不满意，宁晃很聪明，抓住了热度，还想把战火引到季天荒身上，以得到更多的关注。

　　结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激烈，Space全程低调，没有撕逼，也没有互相甩锅，连辞退都写的十分体面。

　　宁晃虽然有流量加持，可他的设计水准常年被拉出来诟病，无论砸多少水军，还是有人存疑。

　　原先的剧本是，季天荒为保Space的名声，主动求和，那他顺理成章的提出让对方认可自己作品的要求。

　　只是他等了一天，没如愿接到季天荒的电话，反而等来了一条不痛不痒的po文。

　　宁晃不甘心，他的公司也不想放弃，于是买了水军，再煽动粉丝造势，去Space官微跟季天荒本人账号下要公道。

　　红白脸五五开，一边指责季天荒有失公正，一边感谢季天荒开除抄袭者，为宁晃正名。

　　有天真的真爱粉po文并＠季天荒，夸宁晃的作品很有灵性，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希望能看到他们二人的合作，之后有评论跟风提议让季天荒雇用宁晃。

　　很快，宁晃亲自下场，转发＠，谦虚表示自己要学的还很多，期待季老师的回复。

　　老实说，季天荒是真不想搭理，但对方是个不要脸的，黏上了就下不来，既然这样，他也就懒得装了。

　　到底是曾经的下属，人走了，季天荒也没让茶太凉，他回了评论——大可不必，他只是眼瞎，而你一无是处。

　　季天荒难得下场，一出手就一鸣惊人，宁晃想借他抬咖反倒被嘲自不量力，他季天荒的热度可不是随便蹭的。

　　之后舆论升级，变成学院派跟野生派的激烈“交流”，而那位挑起纷争的罪魁祸首正在酒吧小酌。

　　顾臣愈边看手机边笑：“太逗了！宁晃的粉丝想挖你的黑历史，结果一个个成了你颜粉跟事业粉，你上号看看，评论都要爆了吧！”

　　季天荒毫无波动，可顾臣愈还嫌不够热闹，一条条念给他听。

　　“老季，笑死我了，还有男粉在你评论区晒照片，狂喊哥哥好帅，想嫁。”

　　哥哥？季天荒挑眉，其实他很抗拒这暧昧的称呼，可许清未喊哥哥，他不止满意，还意犹未尽。

　　“你看一眼，长得还不错，p的也不算过分，”顾臣愈见季天荒不感兴趣，突然踩雷，“当然！没法跟你的小男友比！”

　　季天荒拿出香烟，顾臣愈还在点火：“板脸给谁看啊！操！分手了？”

　　季天荒手指一顿，才点燃的烟被无情摁灭，顾臣愈啧了声：“老实说，那小男生在我的审美上，要不你推……”

　　给我两个字还没出口，季天荒脸色变了，顾臣愈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妈的！怎么就给他赶上了火葬场，被堵在墙上壁咚的那位不就是老季的小男友吗……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