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受罚

他看了眼魏无羡，眼眶红红的像只被惊吓的兔子，他想着时影总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又想起今天看到他在阿允手里受辱的凄惨脸色，心下恻然。他低沉着语气说到“......你既如此懂事，允了你吧。来人，唤时影来。”

魏无羡悄悄的躲在屏风后面，看着哥哥依旧是一身白衣，像是不染尘埃的仙人般。他从远处一步步走进来，不慌不忙，和他印象里那个最瞩目的白衣少年渐渐重合在一起。可那时的笑脸换成了现在的麻木，他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样子，脸色也是白皙的没有血色，恐怕昨晚......

他想起昨晚看到哥哥匍匐在地的破碎样子，和那些呜咽着说出口作践自己的话，就心疼的直掉眼泪。他一手捂住嘴巴一手紧紧的扒着那个高高的台几，不敢错眼的，一点一点的用眼神去触摸他、拥抱他......

时影知道，百里弘毅该处置自己了，哪怕他知道，自己才从百里允的床上下来。他不怕，只是有些后悔，应该如昨天一样，换身干净衣服的。最起码，能让自己将来面对父母和阿婴，还有......他时，不那么难堪。

“王爷安好。”时影慢慢的跪倒在地，声音平稳的说话，脸上甚至还带着如往常一般，丝丝温柔的笑意。

百里弘毅平日最是赞叹他这样的仪态气度，甚至比阿允，都要更像大家公子。他心思沉重，连语气都带着些感怀的问到“你来王府多久了？”

“回王爷，要满8个月了。”时影波澜不惊的回答。

百里弘毅点了点头，又问“今日为什么叫你过来，你心里可有数？”

时影脸色都未变，甚至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他一如既往的稳重又端庄的回答道，“影自知下贱不堪，私自......影愿以一死赎罪，只求王爷能提醒允王爷，记得遵守承诺，帮影护住舍弟阿婴，不要让.......蓝宗主弃了他。他还小，容颜盛，引温兆觊觎，那不是他的错。”时影想到弟弟，嘴角的笑意更胜，带着些神往。

魏无羡眼眶通红的睁大了眼睛，眼里的泪水一滴滴掉落。他轻轻的摇着头，他想说不是的，哥哥，不是的，我不需要你这样.......

“你们这样兄弟情深......倒是显得我狠心了......”百里弘毅目光灼灼的看着时影，叹息着呢喃着。

时影拜了一下，又疏离的笑了笑，客套恭维的说到“王爷最是和善......影入府来，不曾亏待......”时影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平心而论，百里弘毅，算是不错的——主上，最起码，他不会像百里允那样，在那种事情上，作践他......

百里弘毅看了他半晌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走近他，轻轻地抚了下他的发顶，有些酸涩的问他“后悔吗？时影，你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怎么那天，就不能等我回来呢......”他其实一直想问时影的，可又觉得问不出口......不过就是个——伺候的人......

可这次，时影却微微仰着头看着百里弘毅，他的眼里像是瞬间载满了一种光亮，他轻声说“影不悔，王爷，即使重来一百次，影也不悔。影救下了弟弟，一切，就都是值得的。王爷或许不知，我跟弟弟如今......相依为命......”他哽咽的顿了顿，就继续坚持着说“影不堪，护不住他，让他小小年纪，就......不算莽撞，关心则乱罢了。那日您未在府中，温兆竟拿俗物换阿婴为他脔宠，引蓝宗主猜忌阿婴清白，要处死阿婴！影怎么还能坐得住呢？”他温声细语的述说着，却没有为自己的冲动辩解，字字句句，说的都是自己的弟弟魏无羡......

魏无羡不可置信的呆愣一瞬，他含着泪摇着头就要往外跑，他想告诉哥哥，事情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趔趄着刚刚迈了一步就差点摔倒在地，被蓝忘机利索的从背后捂住了嘴，制住了身体。他使劲的挣扎着想要摆脱，却听蓝忘机在他耳边磨着牙压着声音说“你没听明白吗？这里面有误会！毅王爷问清楚了，才能原谅你哥哥，难道你想让毅王爷自此弃了他吗？”

魏无羡身体僵住，无奈的卸了力气萎靡在地上，透过屏风上的镂空，看着哥哥跪在厅堂上单薄又坚挺的身影，心疼委屈的捂着嘴巴静静流泪。

百里弘毅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些，都是阿允告诉你的吧？”他就知道，阿允......觊觎时影多时。他将温兆拿矿山换取魏无羡自由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对时影一说......他出不了府，又知蓝忘机素来心狠手辣，以为自己弟弟会被杀，才会一时乱了分寸。

难怪，平时跟自己云雨都是连羞带怯的......那次，自己拿了副宫中的春图给他看，调笑着说颜色不及他半分，改日自己要比着他的样子画一套，必定会成为流世之作。他竟难堪的红了眼眶，说什么如果他做错了，尽管罚他，不必如此羞辱他......哪怕最后无奈的依着他在书房胡闹了一回，也是哭的泪流满面，委屈的哽咽了半天，像是受了什么欺凌一般......可他并不知道，看到他哭的破碎样子，自己竟越发的动情......

这次，看来他是真的急昏了头，竟然敢大白日，就从阿允的院外一叩一拜的跪了进去，肆无忌惮的让小半个府里都知道，是他自甘堕落的......

“是，影感激允王爷善心相告，况且允王爷承诺过，只要影能做到他的要求，他就会替影护住阿婴的......所以，影是自愿爬了床的，如今所求已达，被处死也无怨无悔。”时影的声音有些呜咽，他眼里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

其实事后，他已经想明白了，百里允是骗他的，不过是贪自己这个身子这个脸罢了。可是，他既已付出了代价，那必然要咬死了百里允的承诺，让他遵约护住阿婴。都是将死之人，时影知道，百里允，最起码是一言九鼎重承诺的。

“......好，那，你可还有其他要求？”百里弘毅沉思了一会儿，背着手在慢慢走了两步，才开口问道。

时影朝着百里弘毅拜了拜，温声说“求王爷看在往日情面上，给影留一个全尸，白绫，毒药，短刃都可，影会自行了断，绝不污了别人的手。”

他的声音里透漏着决绝，百里弘毅知道，他是真的不想活了。是因为不堪受这些羞辱吧，心气那样高的人......

或者，从他万般无奈的被蓝忘机故意留在百里府那晚，哪怕挣扎、推拒，却依旧被自己强势的破了身子、眼角流下那滴眼泪的那刻，他就已经是具行尸走肉了......

魏无羡也跪俯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嘴巴无声的哭泣。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悔愧的恨不能杀了自己！他不应该去招惹温兆，是他，给了百里允无中生有、趁人之危的由头。他和哥哥，真是蠢笨的可以，天真的可以！沦落至此境地，竟还没看清这吃人的世道、薄凉的人心，被他们几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为砧板鱼肉，毫无反手之力......

百里弘毅俯身看着时影的眼睛，再次问到“不想再见见你弟弟了吗？听说，蓝宗主极宠他的，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责罚他，我也不是......”他的话里带着诱惑，他想，如果时影能求求他，能说句软话......

时影却释怀的笑了笑，像是真的看到了魏无羡一样，眼眸里都满是温柔的说到“......那就好，阿婴，是真的很好，他值得......不见了，他很聪明的。影，只要知道他很好，就行了。”

百里弘毅眼神狠厉的瑟缩了下，突然高声的又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时影，赐死和入男坤馆帮王府侍客，你选哪个？”

“阿影愿赴死，求王爷成全！”时影又一次拜下。他的语气里甚至有些不耐烦，平日百里弘毅不是多话的人，杀伐果决，怎么今日......

百里弘毅极少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可这次他是真的被气急了，他冷笑着点点头，咬着牙说“果然！你是不想活了！”他说罢就收了脸上的笑意，阴沉的看着时影。

时影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眼神虚无的看着前方，是的，他不想活了......他有些心疼的想起那个笑的明媚的少年郎，他回头大声的喊道“阿影，你等我，待我中了状元，就来娶你......”或者他现在还不知道，他眼里那个单纯善良的阿影，已经死在了云梦那场灰暗的政变里......

魏无羡哭泣着趴在地上，肩膀耸动着，连带着腰腹都一抽抽的，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就知道，哥哥那天说那样的话，是要做傻事的。他甚至提到了宁云钊，他那个温润的未婚郎君，那个他从沦落到云深就再也没开口提过的人，他不愿亵渎的那个名字......

百里弘毅盯着时影，又是这样的眼神，从他入府，自己半强迫的要了他，他便这样。看着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的眼里，总像是有个人的影子。百里弘毅彻底的冷了脸，他的声音都带着些冰渣一样的问“时影，你可知你的身份？”

时影无所谓的顺从的说到“......影知道......”他实在不明白，百里弘毅为什么今天一直试图拿捏他、为难他。要是以往，他应该会再说些表忠心的话哄哄他。可是今天，他真的累了，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那个自己期盼已久的结局。

百里弘毅却摇了摇头，他慢慢的走回到椅子边坐下，冷淡的说到“我看，你不知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做下了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我还能让你有个好死？！你是不是以为有阿允护着你，你便能想死就死？！”他的话里带着无理取闹的威胁和质问。

时影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他握了握拳又松开，只哀求着轻声说“不，影没有这样想......王爷，不必动气，您若觉得不解恨，千刀万剐了我，也是我自作自受。总之，不管什么，都是影的错......”他的语气里带着如以往一般的纵容和哄骗。

百里弘毅却依旧不满意的冷着脸，将茶杯往桌下一扫，薄瓷片便碎了一地。他只语气淡淡的说“你想死便死吧，我这口气，免不了要拿你弟弟来消......”

他话音刚落，时影便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震惊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瞪着百里弘毅，虽然只有一瞬间，可仍被百里弘毅捕捉到。

他很快又低垂下头，他的指甲不自觉的掐入掌心，尖锐的疼了一下。原来，想死，也是这么难的事情......算了，不过就是这一张招摇的脸、这一幅残败的身子，还能怎么样呢......

他只缓了一下，就心如死灰般的往前爬动了几步，跪在百里弘毅腿边的那些碎瓷片上，低声的说“......王爷，是影错了，求王爷饶恕了影......影，愿入，男坤馆，为王府侍客所用......求王爷，不要牵连阿婴，他......已经很.......”他微仰着头眼里蓄满了泪花，朦胧的眼神中含着一种乞求和了无生机的无助，可仍机械般的说“您，想怎么惩罚影，都可......”

可百里弘毅显然并不满意，他状似生气的起身，扯了下被时影抓住的衣袍，抬脚欲走。

时影身形一晃被他甩在地上，手掌和手臂上也扎上了细碎的瓷片，可他却不敢耽搁，他紧爬了两步再次抓住百里弘毅的衣摆，哽咽着声音说“王爷！影知，王爷所念，皆为允王.......”

百里弘毅果然顿住了脚，等着时影自己主动把话说出来。

时影闭了闭眼，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没有擦，只呢喃着继续说“影.......只要允王对影，还有兴趣，影，不惜此身、心甘情愿、伺候允王......随他......”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委屈的颤抖着肩膀。

他终于明白过来，百里弘毅今天跟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要逼着他做这个选择的，让他自己说出来，会自觉自愿的，由着百里允糟践......

魏无羡也哭的不能自已，他跪坐在地上，眼神虚无的隔着屏风看着哥哥，咬着牙眼眶通红，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双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服。

百里弘毅背在身后的拳头终于松了松，他轻轻的吁出一口气，语气平淡的问到“这样，你满意了吗？”

时影泪眼朦胧的疑惑的抬起头，才发现百里允吊儿郎当的从门口闪出来，显然已经不知在外看了多久。他一边笑着看着时影慢慢的走进来，一边孩子气的说“还是哥哥有法子，如此，阿影，心甘情愿，可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时影有些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无可奈何的哭着笑了下，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跟那些斑驳的血迹融合在一起，脏污不堪......

他低声的呢喃着说“......影，以......魏氏先祖，泉下安宁起誓，心甘情愿服侍允王......如有违背，愿，永受天谴......”他说完，彻底失了神一般，只脸色煞白的默默流泪。

百里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笑着看向百里弘毅，讨好的说到“哥哥，那，人我可带走了？”

百里弘毅有一瞬间的迷茫，接着就宠溺的笑着说“不能没规矩！”说完百里允，他又迅速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时影语气深沉的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20戒鞭，反省半月......”一句话，算是将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时影认命一样无所谓的叩拜了下，看着百里府管家拿来带着尖刺的戒鞭，他眼神不自觉的颤了颤。可还是行尸走肉般的站起身，家仆施罚，他感受到一鞭一鞭的打在身上。他疼的咬紧了牙，身体也随着他们的击打前后摇晃，可心里却麻木又绝望的想，这一下下的疼痛，怎么比得上那些侮辱折磨？他们的鞭子，怎么不打在他的脸上，毁了这张脸，即使有一天还能再见到他，也不要让他认出来自己.......

魏无羡在屏风后已经哭的泪流满面，蓝忘机看着，打在时影身上的每一鞭，都像是也打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他也会剧烈的抖动一下，每一鞭......他的指甲扣在高几上已经扣出了血迹，牙紧紧的咬着，连细白脖颈上都崩起了血筋。

蓝忘机叹口气，伸手去拍了下他的发顶，想安慰他一下。可是魏无羡竟顿了顿，然后往前爬了爬，远离了自己。蓝忘机气的一梗，心想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魏无羡看到，二十鞭打完，哥哥已经支撑不住的又跪俯在地面，膝盖也已经被血迹染浸。他颤抖着拱起手断断续续的说“......谢，王爷......手下留情......”

百里弘毅只觉得一瞬间，像是被时影身上的血迹激的红了眼眶，他心绪有些复杂的偏过头去不忍再看。可听着他重重的喘息忍痛声，他还是忍不住的低声说“......好好，养几天，以后.......去阿允那里吧......”说完，他就状似解脱一般的背着手走了，只是脚步匆匆，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百里允却紧张的凑到时影身前，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带着些许浅薄的愧疚，笑着说到“我带你回去吧.......我，真的不知道戒鞭竟然——”

时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甩开他的手，将百里允推的往后一踉跄，带着些恨意的说“不劳......允王爷，费心！影，贱骨头......死不了！”

百里允登时冷下脸，他瞥了眼屏风后晃动的人影，有些失了脸面的愤怒的摔了下袖子，瞪着时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时影狼狈不堪的模样，又强忍着将话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就快步走了。

时影摇摇晃晃的似乎想要站起身，却颤巍的怎么也爬不起来，最后竟是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彻底的疼晕了过去。

魏无羡六神无主的从屏风后踉跄着跑出去，呜咽着喊着“哥哥.......哥哥......”他跪趴在时影身前，看着浑身血迹的时影，有些不敢触碰，只是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的肩膀将他揽在怀里，无助的哭喊着“快来人啊，救救我哥哥，救救他，救救他......哥哥，阿婴在，哥哥，我在.......”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