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光阴,如同深宫中的流水,悄然无声地逝去。云皎在这错综复杂的宫廷中,如同一株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青松,虽身处险境,却愈发坚韧。贵妃的慈爱如同春日的暖阳,温暖而明媚,但云皎深知,这光芒背后藏着冰冷的刀锋。贵妃既希望云皎成为祁家的栋梁,又惧怕他如日中天,难以驾驭。这份矛盾,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云皎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十三岁的云皎,眉目如画,身姿挺拔。在贵妃殿内,云皎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汇报着功课,寒意如同利刃,直刺骨髓,但他神色如常,未曾流露出一丝痛苦。
贵妃的指尖绕着帕子,目光如同审视着一件精致的玩物。“今日把《庄子·秋水》背熟,一个时辰后过来复诵。”她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
云皎恭敬地退下,直到转过回廊,才挺直了腰背。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望着自己在朱墙上的影子,宽袍大袖遮掩了清瘦的身形,倒真像个病弱皇子。
“三殿下这通身的气派,比大皇子还贵气呢。”小宫女的窃窃私语随风飘来。
云皎目不斜视,心中却如明镜。他早已学会了在这深宫中蛰伏,如同一枚棋子,等待着最佳的时机,一击毙命。
案上《庄子》摊开着,字句在眼前跳跃。云皎合上书,指尖在案几上虚划。他想起前日偷看的《孙子兵法》,那些权谋之术比庄子的玄虚更让他着迷。
再见贵妃时,云皎只背出半卷。佛堂的青砖上撒了碎石子,他跪得笔直,檀香混着膝盖渗出的血腥气,熏得人发昏。菩萨低垂的眉目忽明忽暗,云皎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摆脱这苦难。
华栖的笑声从门外传来,她蹲在云皎身侧,鬓边的金步摇晃得刺眼。“三皇子怎么又惹母妃生气了?”她的声音甜美,却带着刺。
云皎不语。华栖的珠花绣鞋狠狠碾过他的手背,云皎指尖猛地蜷起,面上却连睫毛都没抖一下。
娇蛮的公主自觉无趣,离开前故意踢翻铜制长明灯,滚烫的灯油泼在云皎脚边,惊起一簇幽蓝的火苗。
殿外,太监的私语随风飘入:“听爷爷说了,宫里来了个国师,是来给太后祈福的……”
云皎忽然想起上月去请安时,太后枯木将死,干瘪的手攥住他的手腕,混浊的眼睛亮得骇人。“小皎儿,哀家知道你娘死得冤屈,莫怪皇帝,明面上他稳居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暗地里处处受人牵制,有时候他也是被人蒙骗啊!”
三日后,保宁殿内,道士们手持拂尘,摇铃念咒。老道喷出一口水,火焰随之腾起,手中的罗盘急速旋转,指针最终指向一处。他恭敬地将罗盘呈给皇帝:“陛下,罗盘所指方向乃灾星所在,太后娘娘的病体迟迟未愈,正是因这灾星作祟。”
殿内哗然,云皎嗤笑,嘴唇微动:“装神弄鬼。”这些把戏,早在太傅的《鬼谷子》中见过千百回了。
老道左右移动罗盘,指针始终指向同一方向。皇帝顺着指针望去,贵妃脸色骤变,瘫软在地,急切辩解:“陛下,臣妾怎会是灾星?求陛下明鉴!”
皇帝心中不忍,半信半疑道:“国师是否弄错了?贵妃入宫已有十年,而皇额娘的病情是近几年才加重的。”老道捋了捋山羊须,眼神闪过精光,与殿中某人对上眼,微微一笑道:“陛下误会了,罗盘并非指向贵妃娘娘,而是她身后之人。”
她身后之人,莫非是华栖和云皎?
皇帝眉头紧锁,心中纠结。华栖是他最宠爱的公主,而云皎又是德才兼备的皇子,怎会是灾星?
贵妃瞬间明白了什么,目光如刀般扫过殿内的妃嫔,最终锁定在一人身上——大皇子的生母,宸妃。宸妃早年因犯错失宠,但因生下长子,得以在宫中安稳度日。贵妃与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时此刻怒火中烧:贱人,竟敢借机陷害,若害云皎失了皇子身份,她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
“国师,这灾星究竟是何人?”
老道正欲开口,却被一声嘶哑却有力的呵斥打断:“够了!哀家的身体哀家清楚,与什么灾星无关!一群江湖道士,净是胡说八道!”
“皇帝!你还要再被人蒙骗一次吗?咳!”太后剧烈咳嗽起来,话里有话。
云皎明白太后是在暗示什么,环视一周,把目光牢牢地定在一人身上——皇后。她的神情着实古怪,为了除掉我,是她搞的鬼吗?
皇帝似乎也不明白太后的话里话,连忙起身:“皇额娘息怒,儿子愚孝,都是儿子的错。”
众人纷纷附和:“太后娘娘息怒。”
云皎站了出来,劝慰太后:“太后娘娘息怒,父皇只是关心您的身体。只要您的身体能好起来,即便儿臣被称作灾星,也无妨。”
皇帝闻言,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云皎竟能如此顾全大局。他当即下令:“来人,将这些蛊惑人心的道士拖下去,斩首示众!”
“陛下,冤枉啊!”道士们哭天喊地,声音刺耳。云皎低着头,未发一言,也未替他们求情。
老道高呼冤枉:“冤枉啊!都是宸妃娘娘指使的!”老道左右挣扎长袖微动,一个玉牌掉落出来,侍卫拾起递给皇帝,赫然是宸妃宫里的。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脸色骤变。皇帝目光如炬,看向宸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宸妃顿时慌乱,言辞恳切:“不不不!陛下,那老道的话万万不可信!定是有人污蔑臣妾,臣妾绝非那狼子野心之人!”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将宸妃拖出殿外。
“这些话,你还是去跟大理寺说吧。”
云皎觉得其中必有蹊跷,真的是宸妃吗?若是为了大皇子陷害她,说不通,手段着实低劣,真的要冒那么大风险除掉她吗?众人心思各异,皆不浮于表面。
云皎站在殿中,目光如炬,心中却如同深海,波澜不惊。他知道,这场宫廷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他,必将成为这盘棋中的关键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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