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蓉念及女儿在外受惊，特地给林稚鸢请了两天假。
但夫妻俩都发现，自家女儿很不对劲。
清晨六点，林稚鸢顶着熊猫黑眼圈推开主卧房门，“爸，妈，我想去上学。”
芮蓉却和林国从梦中惊醒，被她生无可恋的模样吓了一跳。
林国快速洗漱完后在厨房煎鸡蛋，他瞄了眼趴在沙发上装死的林稚鸢，出声调侃。
“以前天天喊着不想早起，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想主动上学。”
林稚鸢“呵呵”两声，毫无感情地说，“我爱学习嘛。”
芮蓉站在镜面育人前折了神拜佛头不避她一眼，“不信。”
林稚鸢叹气叹得荡气回肠。
没办法，昨晚家里那只无业游鬼在她耳边叨叨整宿。
林稚鸢从冰箱里翻出了大蒜。
无业游鬼“没用的，你猜猜怎么着，这是我生前最爱吃的配菜。”
林稚鸢又从小时候的储物箱里翻出小卖部5块钱买的十字架。
无业游鬼“还是没用，咱是东方鬼，不踏西方那一套。”
林稚鸢放弃挣扎，钻进被窝默念“阿弥陀佛”、“耶稣爱你”……。
无业游鬼“东西方混着来啊，依旧没用哦，学杂了。”
直到天亮终于消停。
听他说，不是消失了，而是躲进地下室休息去了。
“有些鬼没做过亏心事，所以不怕光，好巧不巧，鄙鬼就。不过吧，我精力有限，白天出来太累了，晚上跟你接着唠啊。”
林稚鸢直摇头，“不用了！”
可对方压根没听到。
所以，她只好曲线救国，期待学校人多，鬼能少点。
林稚鸢越来越郁闷。
不知道是不是烦闷过度，傍晚时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四周细微的声音逐渐清晰。
林稚鸢心中警铃大作。
“絮絮给我送作业，晚上不吃了。”她匆忙扔下一句谎言就跑了出去。
果然，在暮色吞没城市的时分，身体又变成了鬼魂的样子。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林稚鸢学会了冷静复盘。
“难道真和沈妄有关系？”
她排队挤上公交，假装手里有公交卡，象征性地刷了刷。
“哔，学生卡。”
二十五分钟后，公交晃晃悠悠停在榆城高中站。
林稚鸢紧贴着前面的人下了车，生怕被门夹。
榆城高中围栏外站了很多送饭的家长，晦暗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两侧荫道传来零星松散的虫鸣。
校园广播滋滋嘈杂着，仿佛是从万里高空外传来的动静。
学校门禁严格，林稚鸢没带学生证，所以不敢看门卫。
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教学楼，她终于松了口气。
“当鬼也有当鬼的好处嘛。”
林稚鸢站在月考公告栏旁仔细看了看，高三没有寒暑假，所以这项公告栏贴的是八月月考的排名。
“月考一百名排名如下，第一名……9班，沈妄。”
林稚鸢转身往9班的方向走。
走廊上有不少打打闹闹的同学与她擦肩而过，9班门口乌泱泱站了一行人。
“靠，叫他出来！”
一位个子矮矮的男生走了出来，眼镜片很厚，表情怯懦地说，“找沈妄？他不在。”
林稚鸢愣了愣，“他们也找沈妄？”
她偷偷跟在这群人身后，一直到篮球场，依旧没发现沈妄。
“真服了沈妄这货，找他打篮球没一次有空，纯画饼。”
“算咯，他忙着打工挣学费吧，咱别挡他的财路了。”
“喊，穷鬼。”
这群人又骂了几句，往小卖部的方向去了。
林稚鸢瞪大眼睛，“骂人就骂人，我们穷鬼惹你了吗！”
什么叫躺着也中枪。
此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就是就是……”
林稚鸢：“？”
她突然回头，看见了一名瘦得皮包骨的女学生鬼，穿着前几代的破旧校服，后脑勺全是血痂。
“啊！”
“呀！”
四目相对下，两人都被彼此吓了一跳。
林稚鸢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你、你刚刚一直跟着我？”
学生鬼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在这儿附近呆了几年了。”
她突然神秘兮兮地问，“我是三年前跳楼的那个，你……今年跳的？哪栋啊，我知道有一栋跳下去必死无疑，根本不痛。”
林稚鸢：“？”
学姐你不对劲。
“唉，有难言之隐是吧，我懂。”学生鬼突然叹气，“现在学习压力太大了，读书读到最后还是牛马。”
林稚鸢不置可否，没心没肺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可我觉得优秀人生和平凡人生一样，只要生命还在，未来总有可能吧。”
她礼貌挥手，“学姐，我还有事，改天再聊。”
转身后，林稚鸢咬了咬自己的嘴。
“呸，当什么老好人，还嫌鬼不够多吗！”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无心说的话，对“学姐”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林稚鸢独自在学校转悠，坐在倒垃圾的小树林旁思考人生。
偌大的学校，竟然找不到一个沈妄？
这不合理。
快上晚自习了，林稚鸢打算等到放学堵沈妄。
遽然间，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清风过境，暧昧夹杂着水声送入林稚鸢的耳畔，像是有谁在接吻。
林稚鸢呆在原地。
“现在早恋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她咽了咽口水，好奇地挪过去吃瓜。
灯光昏黄，林稚鸢只能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躯体，看不清人脸。
林稚鸢皱眉，“偷看别人好像不太道德……”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舍不得眨。
太劲爆了。
这时，有两个同学走过来倒垃圾，林稚鸢莫名觉得更刺激了。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你们还要继续嘛！”她捂着嘴说。
一人把垃圾桶放下，也想往小树林钻，“等等我啊，点根烟。”
另一人高大的影子笼在林稚鸢身上，说话尾音上扬，笑容很浅。
“别熏着别人。”
这熟悉的腔调——
林稚鸢兴奋回头，“沈妄！”
男生浑然不觉，从身上摸出打火机，“这儿就我俩，还能有谁啊”
教学楼的灯亮了，落在沈妄侧脸，眼底明火闪烁，视线停在林稚鸢身上，轻飘飘甩下三个字：
“有鬼呗。”
“我靠，你别吓我成不。”男生点烟的手微了微。
林稚鸢鬼仗人势，“我证明，沈妄说得对！”
沈妄勾唇靠在栏杆边。
“想讨好我啊。”
林稚鸢展出一个极其谄媚的笑，“怎么能叫讨好呢，我这叫真情流露……”
“噢噢，真情。”沈妄轻声打住。
他伸出手，随意指了指不远处仓皇逃跑的小情侣。
“难怪偷看别人亲嘴，色鬼想找我试试？”
林稚鸢：“……”
沈妄继续面不改色，“抱歉，这事我满足不了你。”
林稚鸢彻底脸红了，“……”
简直欺人太甚。
*
晚自习铃响前后，沈妄回去上课了。
林稚鸢越想越不服气，跟着溜达到了9班门口。
英语老师姜静枫从她身边快速走过，把卷子摔在讲台上。
“现在考差了，晚上随堂测验啊，来，各组把卷子传一下，自己写自己的。”
林稚鸢靠在墙后听，听着听着心里泛委屈，满腔的怒火逐渐泄气。
她也想当个正常人。
还没来得及感伤多久，林稚鸢突然听到了格格不入的声音。
“C选C，听我的准没错！”
“不对不对！这题选B！”
“啧啧，明显是D啊”
林稚鸢猛地抬头，看见9班教室里站着两名穿校服的鬼，一个没有左手一个没有右手。
好死不死，他们都站在了沈妄旁边。
沈妄握笔的手用了些力气，指节泛青，手背青筋暴起，表情疏离且愠怒。
林稚鸢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直接钻进教室，哪怕没人看见自己，说话依旧很小声。
“别信他们，这道题选A。”
然后，她亲眼看见沈妄在草稿纸上潦草地写了两个字——
[出去。]
本就心情不好的林稚鸢，此时心脏跌进谷底，“我又不是故意的，烦死了，跳级也没好处。”
她气呼呼地冲出教室，跑到校门口时才心生后悔。
“好像太冲动了……打扰考试确实不对，而且我还有求于他。”
林稚鸢怀揣着忐忑站在校门口等到了放学，马路边的车辆一辆辆驶过，换季的风多了几分凛冽。
她蜷缩在拐角的墙边，倏然察觉头顶多了把伞，抬眸是沈妄。
林稚鸢眼里进了几滴雨水，“没关系，肯定有办法。”
她垂着脑袋看着路过的学生一个个撑着伞，哪怕没有伞，也有父母来接。
直到人群散尽，林稚鸢终于发现了单肩背书包，走得不急不缓的沈妄撑着伞从自己面前路过。
“沈妄！”林稚鸢小跑到他旁边，“刚刚是我打扰你做题了，你别生气。”
沈妄眼中波澜不惊，半敛的睫毛稍显倦怠，雨慢吞吞打在黑伞上，顷刻下得没有很涩。
他也没有停留。
林稚鸢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扯住他的雨衣，“我真的很需要你，你能不能从再帮帮我，”她生怕沈妄不答应，“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心一横，“扑通”一声抱住沈妄的小腿。
气壮山河地说，“老大，以后我也跟着你混了！”
面子算什么，抓住机会才是硬道理！
沈妄嘴角抽搐，“……起来。”
林稚鸢咬紧牙关，“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沈妄内心卧槽了什么，毫无情绪的表情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如果我答应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林稚鸢脱口而出，“怎么报答都行！”
沈妄像鼻子里哼出一声散漫的笑，右手轻松将她的手拨起来。
左手的伞不自觉往林稚鸢的方向倾斜了。
“正好缺个搬书的，你跑不掉咯。”
他就是想吓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又怕过了火，稍稍放软了声线解释。
“你应该知道，离别人的灵魂、肉体、魂魄太近，很无理。”
林稚鸢眯起了眼，单纯想到沈妄孤儿的身份，哪还顾得贞子使命。
“耶稣爱你”……
她高深莫测地点头，“我懂，毕竟谁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自己一个人住……”
“肯定很害怕吧。”
平时他架不是跟有身子还不现身的沈妄……
他被林稚鸢的脑回路折服了。
而乐天派的林稚鸢也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当自己触碰到沈妄时，身体就会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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