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城局部地区下了场断断续续的雨，褪去了夏天的燥，却剩不下秋天的凉，潮湿地面尚且留存蒸汽般的温度。
清晨，J城高中高三办公室内。
熊锐进在领导和家长的多方凝视下，压力倍增。
“林稚鸢妈妈，是这样的，关于稚鸢的失踪案件的确是我的失职，在此我深感抱歉。”
她直起身，话锋一转。
“但毕竟我也带了林稚鸢整整两年，对她的成绩算得上了如指掌，相信在各方共同配合下，林稚鸢明年高考肯定发挥不错。所以您想让孩子在高三这个阶段转班，我们这边肯定是不建议的。”
年级主任庄兴昌连连点头，“熊老师说得对，林稚鸢目前是我校重点关照对象，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迟迟没开口的芮蓉终于有所反应。
“想必诸位老师也知道，我和稚鸢爸爸没有对学校追责，已经是给足了体面，况且转班也不全跟失踪案有关，还有个人原因。”
她轻轻拍了拍桌子，“所以这是我方唯一的诉求，希望能够妥善对待。”
熊锐进和庄兴昌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他们知道这家人不好惹，芮蓉是律师，林国是大学老师，如果真想把事情闹大，两边都不好看。
庄兴昌妥协了，“那好吧，这边需要您向9班的姚老师提交转班申请，他签过字就代表流程结束了。”
“嗯，谢谢。”芮蓉高冷地走出办公室。
回了车里，她看到林稚鸢期盼的眼神，恨铁不成钢。
林稚鸢冒出头，“妈，怎么样呀？”
芮蓉冷哼两声，“这话问都不该问，我失手过吗？”
“太好了，谢谢妈！”林稚鸢抱着她狠狠亲了脸颊。
林国边开车边叮嘱母女俩系好安全带，“鸢鸢，我也很好奇啊，你怎么突然想转到9班去？”
林稚鸢顿时静如鹌鹑，“秘密。”
芮蓉白她一眼，“今天别乱跑啊，你姥姥进城了，想来看看你。”
“好。”林稚鸢乖乖点头。
中午回家后，姥姥已经炖好了一锅老母鸡山药汤。
看见林稚鸢时，她皱眉摇头，“你这孩子又瘦了。”
姥姥从衣服里层拿出一枚毫不起眼的玉佩，握在手上还有些余热。
“护身符，带在身上准有好处，没事多在太阳下晒晒。”
林稚鸢若有所思地收下了。
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姥姥和妈妈说过一句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话。
她说，“村里算命的说这孩子阴气重，身子弱，命格不对劲，可能活不过十七岁。”
所以这就是林稚鸢名字的由来。
翌日，J城高中高三（9）班迎来了一个插班生。
班主任姚昆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安静，让我们欢迎新同学。”
林稚鸢穿着红白校服，头发乖顺地散在肩膀上，呈稍显营养不良的亚麻色，眼型像圆滚滚的桂圆，眼神光却如同小鹿眼的清澈，鼻梁翘挺，皮肤透露着红润。
模样堪称粉雕玉琢。
她笑盈盈的，脸颊有一道浅浅的酒窝。
“大家好，我叫林稚鸢，双木林，‘稚子娇憨，纸鸢逐风’的稚鸢。”
芮蓉起的名字，藏着对她的疼与盼。
姚昆点头，“林稚鸢是从11班转来的，大家多照顾照顾。”
此话一出，教室议论纷纷。
“11班？上周失踪案的主角？”
“咱班和11班就隔了条走廊，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啊。”
“对啊，学校的美女我都记得，就这个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稚鸢拧了拧书包带子，对于这点，她不置可否。
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小透明，交过的朋友也寥寥无几，可能跟玄学体质有关。
姚昆放眼看去，“现在就沈妄和陈思兰没同桌，你坐陈思兰旁边去吧，她在外面上全日制。”
林稚鸢踌躇片刻。
“姚老师，我想坐在沈妄旁边。”
姚昆知道她是领导格外关注的学生，于是欣然同意，“行，去吧。”
“哦——”
某些男生开始怪叫了。
“沈妄别睡咯，人家冲你来的。”
某些女生则有些意外。
“敢不敢打赌？出不了一个星期她就要换座位。”
“我赌三天，沈妄那臭脾气谁能忍得下去。卿然，你觉得呢？”
坐在第三排的女生冷笑一声，她长了双让人难以忽视的大眼睛，美貌极具侵略性。
“用不了三天。”
上次见过的郑星宇直接薅起沈妄的后领，“还装不认识啊，在警察局门口撩的妹妹来找你了。”
脑袋埋进臂弯的沈妄惺忪睁眼，精瘦的胳膊被压出了红红的印记。
乌沉的玻璃窗将晨曦散成蔼蔼的雾，裹在沈妄翘起的发尾。
他眼睑充血，天生上挑的眼睑颓落而下，疏懒低迷。
任谁都能看出沈妄浑身刺啦啦的劲儿。
林稚鸢忽视了所有人的视线，抱着书包坐在沈妄旁边，嘴里还哼着小曲，颇为愉快。
沈妄闻到她身上清柚的香气，心里没由来烦闷。
“不跳黄河不死心啊。”
下雨的那晚，他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并且说话相当难听。
——“不管你是人是鬼，麻烦搞清楚状况，我没义务帮你，更不想帮你。”
——“懒得重复第二遍，说多了烦。”
林稚鸢都记得。
但，她只想保命。
死皮赖脸活着，总比不明不白死了好。
不被看见的世界太可怕了。
林稚鸢从书包夹层翻出一包青苹果软糖，拍在沈妄桌上。
沈妄挑眉，“就拿这点东西贿赂？不太够吧。”
林稚鸢无奈叹气，不依不舍地掏出一包辣条、一袋牛肉干、一盒薯片、一瓶水蜜桃酸奶。
“全部家当了。”
郑星宇回头想说点什么，发现书桌上一堆吃的，“嚯”了一声。
“转班生搁这开小卖部呢。”
林稚鸢连忙护食，“这是给沈妄的，你别碰。”
沈妄本想吊儿郎当怼几句，听她这么会来事，嗓子里哑了声笑。
郑星宇左看看右看看，目标锁定在沈妄脸上，“人刚来你就欺负她，恶霸来了都要叫你声爷爷。”
“诶。”沈妄懒声答应。
郑星宇：“滚滚滚。”
林稚鸢趁机表忠心，“如果，我叫你一声爷爷你敢答应吗？”
沈妄眉头跳了跳：“……”
差辈了。
他单手开瓶盖，把酸奶瓶往林稚鸢嘴边送。
“你多喝点吧，纯长心眼不长个儿。”
净身高158的林稚鸢笑容一僵。
怎么专往痛处戳。
沈妄见她吃瘪心情大好，早自习趴桌上睡得很安逸。
白天的课很快过去，林稚鸢适应新班级的生活还算容易，除了——沈妄。
这人几乎每节下课都有人找，进进出出个没完。
让林稚鸢反复站起来又坐下。
直到晚自习，她闻到沈妄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终于忍不住传了张纸条。
【要不，我坐里面？】
纸条刚扔出去，耳边传来贱嗖嗖的吐槽。
“都什么年代了还上课传纸条。”
“就是就是，真幼稚！”
林稚鸢吓得一激灵：“……”
她机械性扭头，看见了没有左膀和没有右臂的两个“人”影晃来晃去。
就是上次围在沈妄旁边考试的那两只鬼！
冤冤相报何时了，林稚鸢眼神犀利地瞪他们。
怎么阴魂不散？
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没想到那俩鬼还嘚瑟上了。
“沈妄，你新同桌脾气好大哦。”
隔了条距离的对桌同学罗元龙，刚做完习题第一页。
转头看见林稚鸢在瞪空气，虎视眈眈的表情给他吓一跳。
罗元龙：“嘶，转班生不好惹啊。”
林稚鸢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做了什么。
只知道沈妄听到两只鬼的揶揄后，肩膀在抖，笑得顽劣又荡漾，但没发出声音。
过了半晌，纸条被他揉得皱巴巴扔回来了。
展开后，林稚鸢看见一行张狂的字。
【懒得换，取个折中方案。】
林稚鸢：“这怎么折中？”
沈妄眼底潋滟着肆意发笑的泪，左手托住下巴眼神示意，“背面。”
林稚鸢将便利贴翻了过来。
【有胆就坐我腿上。】
两只鬼凑过来看，同时“哟”了一声。
“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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