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影眼神颤了颤,刚要否认,就听百里弘毅已经开口,“他不是。”
看温客行似乎还有所怀疑,百里弘毅缓缓出了口气又说道“阿衍,我知你对九嶷山执念,只是,他是我房中、小侍......他的出身家世已经查的彻底,你不必怀疑。”
这下不止温客行,连其他几人都有些疑惑的瞟向时影。长成这样,都能入宫为君了吧?却只是王府小侍,那便是身份极其低贱了......
蓝忘机握剑的手紧了紧,他府上出来的人,只配做个小侍,这是打他脸呢!
时影脸上也有些不自然,只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任人打量。再难堪的事情他也经历过,几句不疼不痒的揣测和质疑眼神罢了。
还是温客行应是信了百里弘毅的话,眼波流转间笑着拱手见礼,称“时影公子,勿怪。”
时影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笑,低头回礼,轻声道“公子抬举。”一个小侍罢了,怎么担得起“公子”二字!他敛起失神,转身又问百里弘毅,“王爷唤唤影前来,有何吩咐?”
百里弘毅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想承认他被蓝忘机将了一下,看着时影发白的脸色,心下有些懊恼。手指不自觉的抚了抚扳指才定下心,指向舆图温声问到“听蓝宗主所言,你对五行堪舆之术有涉猎?”
时影撇了眼蓝忘机,也猜的到应该是阿婴对他说的,只顺着百里弘毅的目光看向舆图,手指划过上面的山脉走向,问到“王爷是想找什么?山谷、矿脉还是墓穴?”他这话问的不慎客气,仿佛不管什么他都能找到一般——自大!
温客行自从时影进来倒是没再摇他那扇子,只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他的话也微笑着站起来,凑到舆图前问到,“你真的识得舆图?那、你可知这是哪里?”话中多少有些考教质疑的意味。
不怪他们不信,他如今的身份,确实不应该懂这么多......可、这或者是一个走出王府的机会!时影状似无奈的指了指舆图上标注的一处“温”字,低声说“影不才,略识得几个字......这应该是岐山温氏族地。”
这话,既是真诚可爱的自嘲,又带着坤泽的小傲娇,惹得几人都不由笑起来。温客行也笑着摇头,这次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模样,说到“是我小人之心了,请不吝赐教。”能屈能伸一派君子之风,倒也坦然。
百里弘毅也有些忍不住的弯了弯嘴角,他少见时影这样尖锐有刺的一面。
时影目光在舆图上一一扫过,温润的声音响起,“之前就听说,温氏不夜天位于岐山之巅,周边山林环绕,常年沼雾萦绕,若无人带路恐几日都绕不出去。如今看来,果真。”他转头问百里弘毅“王爷可是要找矿脉?”
百里弘毅赞许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舆图边缘的一个位置说到,“如今云梦政乱,周边几国也蠢蠢欲动,前些时日在温氏辖地与大荒交接的边境发现私铸兵器......有探子回报,温氏确实私藏了几处矿脉,只是,具体位置不知。”
时影沉吟片刻,一边从桌上取了糊窗用的明纸覆盖在舆图上,明纸清透像是蒙了一层纱,浅浅的透出舆图上的标记。他拿着笔在几处位置点了墨,竟是将温氏已经报给朝廷的矿脉猜了尽,甚至还多出几处。一边指着自己圈的位置说“《管子·地数篇》中记载: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下有铁。”话落,几个温婉秀气的字落在明纸上,连矿脉的属性都标记了个清楚。
温客行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听时影继续说到,“影还看过一些游记,浅显的做了一点总结。矿脉往往并不单一,如:山上有铅,其下,大多有银;山上有银,其下有丹......”他又将几个小字换了一种字体写在刚刚的字体旁边,侧脸问百里弘毅,“影记得,帮王爷整理过温氏上报,并无复矿,想是有所隐瞒。”
那折子他只是粗略翻过便过目不忘.....百里弘毅看着时影一时有些失神,点了点头才说到“云深至今,都无,月出数担的大矿,自然更无复矿......”言语间多少有些失落的意味,再手眼通天的摄者王,也有被人蒙眼欺瞒的时候......他却握了握时影放在身侧的左手,温声到“阿影辛苦。”
这,便是满意了......时影心下略动,对他笑笑,却未停笔,在几处地势低洼位置画了几条曲线,说到“为得王爷这声辛苦,影必当无私藏。舆图上未标识,这几处应有水流,渊中多沙金,开采简单获利又丰......”沙金提纯只需火灼,其中利益颇丰,温氏自然会藏私。
百里弘毅看了眼温客行,温客行却面色冷淡的摇了摇头,这便是不知了。可时影,仅凭一张不甚齐全的舆图......也幸好,如今厅中都是他能拿捏住的人,否则难保其他人有异心。
手被捏的紧,时影轻轻挣开,手指虚无的描摹着山形,看向百里弘毅浅笑着留下话头“听说、乌金,其质较铁更坚,多出于山耸峭壁......”他低下头,放下笔墨又利索的收了明纸投进火盆,向百里弘毅拱手施礼“若无其他吩咐,影——”手腕却被攥住,止住动作。
这是不许他走?想让他在这里说?时影似是面露疑惑,嗡声喊到“王爷?”
百里弘毅却纹丝未动,反而在时影腕间收紧了力道。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眼底却翻涌着晦暗的暗潮。他无法言说,时影太耀眼,特别是方才厅中众人皆随着他素手轻抬而附和的模样,耀眼得让他喉间发紧。
他忽然觉得,只是将他豢养在后院还远远不够。该铸就玄铁囚笼,金刚链条,将他锁在房内才好。他不相信那所谓的玉公子会比时影还要好,他也毫不怀疑,宁十那样的蠢货,因家世利益抛弃时影也终将悔恨。
厅中没人是傻子,几人都笑着拱手“雪路难行,王爷容在下先行......”“在下告退。”
百里弘毅心不在焉的点头,申非上前送人。
时影却有些心焦的突然出声喊住刚要转身的蓝忘机,“宗主留步.......”
蓝忘机持剑顿住脚,就见时影有些慌乱的、不顾百里弘毅拧眉,挣开了他的手朝自己施礼,笑着说到“还未谢过宗主......”
瞥向百里弘毅已经沉下的脸,蓝忘机心中不禁得意,摇摇头朗声说道“不必客气,你自蓝府所出,目之所及,自当护你周全。”这话说的敞亮,可细究之下,也多少带些情分!
百里弘毅摩挲着扳指没说话,温客行目光却在三人之间转了转。他本就客居在王府,况且,这舆图就是他提供的,听时影的意思温氏族地竟有乌金矿,他怎么会走!
时影点头谢过,还是压住心里的紧张,迫不及待的将话问出口,“听闻宗主如今在城中府上暂居,阿婴可还好?”
百里弘毅看了时影一眼,想到前几日魏无羡竟又去招惹东君,心下不喜,也开口说道“对啊,怎么不见阿婴?我记得以往总喜欢跟在忘机身边,如今,莫不是有了二心......”他心中恶意满满,说出的话也歹毒。
时影满心的期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无辜又不解的看向百里弘毅,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对他无情便罢了,阿婴又怎么得罪了他?让他这样污蔑!时影心中顿时一片寒凉,勉强的扯着嘴角说到“王爷说笑了,阿婴忠厚,做不出背主的事情。”脸色已是难看。
百里弘毅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却又压了下去,意有所指的说了句“哦,是吗?”
蓝忘机心下冷笑,状似无意的看着时影说到,“是,城南烟雨巷,你若得闲,可回去看看。阿羡、受伤了,暂时不便出府......”这话堵住了百里弘毅的嘲讽,也将饵抛给时影。百里弘毅曾借时影爬床一事拿捏魏无羡,让他跟自己吵闹着要来王府侍客。今日他也算如数奉还,且看时影该怎么缠磨他和百里允!
“怎么会受伤......”听到蓝忘机的话,时影尽力掩藏的担忧情绪到底还是失控,完全没了刚刚指点江山的从容模样,只攥紧双手冲着蓝忘机低头施礼,忍着哽咽应下“是......”顿了顿,又轻声哀求“阿婴还小,若有错漏,还请宗主怜惜一二......”他看向蓝忘机,无声的提醒他,当初他要求自己来王府时答应他的话。
蓝忘机满意的点了点头,只答“自然。”又有些得意的朝着百里弘毅一拱手,转身走出去。
蓝忘机一走,时影也有些心不在焉,强忍着难堪回了百里弘毅和温客行几句话,又拿着笔在明纸上标注了几处,最后沉声说到“影未去过温氏族地,只能根据地貌描述预估这几处大概率会有乌金矿脉,如果能亲自去看看周边所植所养,便能将范围缩小,找到可开采矿洞。”说罢依旧低着头摩挲着毛笔,却始终没有再看百里弘毅一眼,多少有些赌气的意思。
温客行心中显然十分满意,看向时影的目光愈发粘稠,将扇子在桌上轻点,笑着问“我倒是好奇,时影公子师从何人?如此容貌才能,真的只是——”他的话却被百里弘毅看过来的一眼止住。
百里弘毅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身份在这儿,他这个看起来如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实则偏执阴鸷喜怒无常的外甥,能当场将时影给吞了!他低沉着声音警告他,“回去歇着吧,如果无聊,遣人唤东君来跟你喝酒便是,其他事吩咐楚西风即可。只有一点,阿衍,这里不是你那鬼谷......”
温客行听得懂百里弘毅的意思,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躬身施礼“阿衍受教了,告退。”随即又笑眼看着时影说到“时影公子,有缘再见。”然后便摇着扇子大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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