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与火的囚笼

书名:梁生有幸
作者:函星仔

“音音,说好了昨天晚上来唱K,你怎么没来啊?”陈砥的手像铁钳似的攥着余音额前的碎发,猛地一扯,将他的侧脸狠狠摁在厕所斑驳的瓷砖墙上。

冰凉的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混杂着消毒水和劣质烟味的气息呛得余音喉咙发紧。瓷砖上未干的水渍洇湿了他的鬓角,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走廊里传来学生们匆忙的脚步声,有人的书包带蹭过门框发出轻微的响动,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余音眼角的余光瞥见几双躲闪的鞋尖,白色的、黑色的,像一群受惊的鸟雀,转瞬就消失在拐角。

“妈……妈妈昨天心脏病犯了,我在医院陪……陪她。”余音的声音被挤压得变了调,牙齿磕在瓷砖上,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音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陈砥突然松了手,余音的头因为惯性向后仰了仰,脖颈传来一阵酸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余音,对方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蹭到的灰尘,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幼兔,左脸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红肿得发亮。“阿姨生病了你也不叫我,你把我放在哪啊?嗯?”

陈砥的指尖带着烟草的灼热,轻轻拂过余音颤抖的睫毛。那触感让余音像被针扎似的瑟缩了一下,却被陈砥看在眼里。一丝扭曲的愉悦爬上陈砥的嘴角,他低笑几声,伸手替余音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指尖故意划过他敏感的后颈。

余音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水管上,发出“咚”的轻响。他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他妈的躲什么躲?”陈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虚假的温和荡然无存。他粗暴地拽住余音的胳膊,指腹几乎要嵌进对方瘦弱的皮肉里,“走!”

余音被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痕,像蚯蚓似的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咬着下唇,把到了嘴边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陈砥穿过弥漫着异味的厕所隔间。

就在被拽出厕所门的刹那,余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走廊尽头——

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在那里,穿着国际部特有的白色校服,衣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镀了层金边。因为逆光,那人的五官隐在阴影里,余音眯起眼睛,才勉强看清轮廓。

是他?

余音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怎么会是他?还穿着这所学校国际部的校服?

那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落在他身上时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余音慌忙低下头,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羞耻感像潮水般涌上脸颊,他能感觉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凌乱的头发,红肿的侧脸,被拽得变形的衣领……这样的自己,落在那样干净耀眼的人眼里,只会被瞧不起吧。

也是,像自己这样活在烂泥里的人,谁会在意呢?

记忆忽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今天的西红柿真的很新鲜,回去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牛腩。”余音一手提着沉甸甸的菜袋,另一只手挽着母亲季娴的胳膊,指尖能触到母亲袖口下温热的皮肤。

“好好好,妈妈知道你做饭最好吃了。”季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欣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的白发上,闪着细碎的光。

就在两人走到街角转弯处时,一辆黑色轿车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了过来,车侧身狠狠擦过余音手里的菜袋。“哗啦”一声,西红柿滚了一地,沾着泥土和灰尘。巨大的冲击力让母子俩双双摔倒,余音的膝盖磕在路沿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而那辆车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一道黑色的烟尘。

“什么素质啊!会不会开车!”余音挣扎着爬起来,冲着轿车消失的方向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转身想去扶母亲,却发现季娴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

“妈?妈你怎么了?”余音跪坐在地上,把母亲的头轻轻抬起来,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季娴的嘴唇发紫,紧紧抿着,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周围很快围拢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余音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死死攥着母亲冰凉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我来吧。”一个低沉干净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像泠泠的泉水流过石涧。

余音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站在面前,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

“我是学医的,基本的急救措施我懂,你放心。”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奇异地让人安定下来。

“没、没有,真是太谢谢你了!”余音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黑色的碎发打理得干净利落,额前几缕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鼻梁高挺,唇线清晰,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比常人略浅的深褐色,像盛着融化的琥珀。他修长的手指戴着一块简单的银表,此刻正娴熟地解开季娴的衣领,按压、人工呼吸,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专业。

“你不要担心。”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有任何起伏,却让余音莫名地安心了些。

余音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太久,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赶紧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没礼貌。耳朵尖却像烧起来似的,烫得厉害。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急救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过来。男人站起身,对领头的医生简洁地交代着情况:“刚才有短暂的心脏骤停,已经做了心肺复苏,现在有微弱呼吸……”他的声音清晰冷静,条理分明,每一个专业术语都恰到好处。

果然是医生啊,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余音看着他的侧脸,心里默默地想。

到了医院,季娴被推进了急救室。余音在外面的走廊里来回踱步,皮鞋底蹭着光洁的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在敲打着他的神经。

“你不用太担心。”那个干净沉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余音停下脚步,看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我刚才做了措施,你母亲的情况不算太严重。”男人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好,真是太谢谢您了。”余音的眼眶有些发热,不管对方是不是在安慰自己,这份恩情他都记在心里。在那么多人围观的时候,只有他站了出来,还跟着到了医院,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没过多久,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没有生命危险了,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多亏了这位小伙子及时的急救措施,不然情况就危险了。”

余音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跟医生道了谢,转身想向男人道谢,却看到对方正要离开。

“请、请您等一下!”余音急忙喊道。

男人转过身,深褐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真是太谢谢您了,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我叫余音!”

男人听到“余音”这两个字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不用谢,我姓梁,梁笙。”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太谢谢您了!我请您吃饭吧?”余音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不用。”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已经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

回忆像潮水般退去,余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陈砥拽到了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口。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梁笙,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国际部的学生,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存在。而自己呢?不过是活在阴沟里的蝼蚁。

余音把脸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胸口。胳膊上的疼痛早已麻木,直到额头撞上陈砥的后背,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怎么了?丢魂了?”陈砥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笑,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物。

“没、对不起。”余音的声音细若蚊吟。

陈砥看着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莫名地淡了些,反而觉得有些有趣。他指了指不远处闪着霓虹灯的建筑:“行啊,今天带你玩点有意思的。”

余音抬头一看,胃里突然一阵翻涌。那是一家酒吧,招牌上的粉色霓虹灯忽明忽暗,映得“迷色”两个字暧昧又刺眼。他怎么也想不到,陈砥会带他来这种地方——还是一家他曾经远远看到过、被陈砥骂作“肮脏之地”的gay吧。以前陈砥曾恶狠狠地警告过他,要是敢踏进来一步,就打断他的腿。

“我们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不太好。”余音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冰凉。

“废话这么多,给我进去!”陈砥的耐心彻底耗尽,低吼一声,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余音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震耳欲聋的音乐瞬间将他吞没,鼓点像重锤似的砸在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浓得化不开。舞池里的人们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汗水浸湿了衣衫,贴在皮肤上。余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的卡座,一对同性正旁若无人地拥吻,舌尖纠缠,呼吸灼热,完全不在意周围投来的目光。

余音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慌忙低下头,脚步踉跄地跟着陈砥穿过人群。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白T恤和牛仔裤,在周围光怪陆离的打扮中,显得格格不入,像误入繁华都市的迷路羔羊。

陈砥把他带到一个半开放式的包间,三面围着雕花的屏风,另一面正对着舞池,能将里面的景象尽收眼底。他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余音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沙发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他局促地绞着手指,不敢抬头。

“哟,陈大少爷,你怎么才过来啊?我这都喝了一半了。”一个挑染着几缕银发的男人转过头,他的眼线画得很精致,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妖冶。

“这几天都不见你,跑哪去了?”沙发另一边的男人留着利落的板寸,穿着黑色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分明,旁边一个清秀的小男孩正给他倒酒,动作温顺得像只小猫。

“老爷子叫我回去住几天。”陈砥喝了口酒,眉头微蹙,目光落在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余音身上。看着他那副呆呆的样子,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往沙发上一靠,抬了抬下巴:“看看我这次带的人。”

两个男人这才注意到余音,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这是换口味了?找了这么个小白兔?介绍下吧。”银发男人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玩味。

板寸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像钩子似的盯着余音,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皮肤像被针扎似的发痒。

“他是我发、小。”陈砥在说“发小”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尾音拖得长长的。

余音的身体猛地一颤,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碰到胸口,脖颈处的皮肤因为羞耻而泛起一层薄红。

陈砥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介绍:“他叫余音,今天来带他见见世面。”

板寸男人舔了舔嘴唇,目光在余音苍白的脸上流连:“这是你的人?”

陈砥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这种兔儿爷,别恶心我了。”

“正好,我喜欢这样的,介绍给我吧。”板寸男人说着,朝余音勾了勾手指,眼神里的欲望毫不掩饰。

余音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又迅速涌上血色。那些赤裸裸的话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耳边的音乐和笑声都变得模糊起来。

陈砥沉默了两秒,突然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恶意的纵容:“好啊,你尽管玩。”

“不……”余音浑身冰冷,像掉进了冰窖,牙齿都在打颤,“陈砥,你不能这样……我、我不想……”

“过来。”陈砥勾了勾手指,眼神冷得像冰。

余音的身体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几秒钟后,他还是慢慢挪动脚步,走到了陈砥面前。

陈砥倾身靠近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上,声音却像毒蛇的信子,带着冰冷的寒意:“怎么?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音音,要听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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