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被陈砥看得心慌,猛地推开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干嘛呀,教室里还有人呢……我、我陪你去就是了。”
“逗你的。”陈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带着戏谑,“肯定又是哪个小姑娘给你递情书了吧?我们家音妹妹就是招人疼。”
“滚你的!”余音又推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胳膊,像被烫到似的收了回来,头埋得更低了。陈砥只当他是不好意思,看他这副脸红心跳的模样,笑得更欢了,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
打完球的傍晚,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余音和陈砥肩并肩走在球场上,塑胶地面还带着白天的热气。他偷偷抬眼,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陈砥,肩膀宽了许多,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这个小时候总被他追着打的小霸王,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能为他遮风挡雨的模样了。
他们认识多少年了?十年?还是更久?余音记不清了。只知道从记事起,生命里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陈砥的影子。第一次掉牙时,是陈砥把自己的糖塞给他;被欺负时,是陈砥撸起袖子替他打架;考砸了哭鼻子,是陈砥笨拙地拍着他的背说“没事我罩你”。
可如果……如果以后没有陈砥了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嗓子里一阵发紧,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赶紧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拼命想把抽泣声咽回去。不能让陈砥看见,绝对不能。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搂住了他。余音猝不及防,跌进一个带着淡淡汗味的温暖怀抱里。陈砥把他抱得很紧,下巴轻轻垫在他的头顶,一只手温柔地抚着他汗湿的头发。
“别怕。”陈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又温柔,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不管以后有多难,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不会走,你也不准走。”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霸道的认真,“就算你想跑,我把你腿打折了也要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轰然决堤。余音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陈砥的篮球服前襟。他紧紧回抱住陈砥,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球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有人好奇地回头看,可他们谁也没在意。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还有余音压抑不住的哭声。
陈砥轻轻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背安抚:“乖,别胡思乱想了,信我一次,好不好?”
余音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陈砥的话像烙印刻在心上,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密密麻麻的疼。他从未怀疑过陈砥的真心,可他不敢坦白,怕这一切美好会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对不起,陈砥。真的对不起。
……
几天后的傍晚,余音正准备去学生会开关于毕业典礼的会,手机突然响了,是陈砥。
“音音,”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嘈杂的背景音,“我爸说今晚回家吃饭,说一家人好久没聚了。”
“我们?我也要去吗?”余音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当然了,你不算家人算什么?”陈砥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熟稔,“我去接你,在校门口等我。”
挂了电话,余音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最近每次去陈家,他都像揣着颗定时炸弹,总觉得那层薄薄的窗户纸随时会被捅破。可他又拒绝不了陈砥,那个少年的笑容太干净,让他不忍心说一个“不”字。
陈砥骑着单车载他回家,晚风拂过脸颊,带着点初夏的热意。到了陈家别墅门口,陈砥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嗯”了两声就挂了,眉头微微蹙着:“我爸让我们直接去四楼主厅,好像有什么事。”
余音跟着他往里走,脚步越来越沉。别墅里安静得反常,往常这个时间,总能听到佣人们走动的声音,今天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怎么这么安静啊?”他忍不住问,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
“可能周六都放假了吧。”陈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推开了主厅的门。
门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陈烽面色铁青地坐在左侧沙发上,主位上坐着个白发老人——是陈家老爷子,陈砥的爷爷。而地毯中央,那个头发散乱、满脸泪痕的女人,竟然是林茵。她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早就哭花了,往日优雅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绝望。
“妈!你怎么跪在这里?”陈砥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冷气,冲过去想扶她,“爸,爷爷,这到底怎么了?”
陈烽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脸色黑得像要滴出水来。
“怎么了?”陈老爷子猛地用拐杖敲了敲地板,声音震得人耳朵疼,“你该问问你这个好妈妈!我们陈家哪里对不起她?在外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倒好,跟个司机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这是要把陈家的脸丢尽啊!”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茵趴在地上哭,声音嘶哑,“我就是一时糊涂,求您原谅我这一次吧……”
一直沉默的陈烽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小茵,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对你很失望,离婚吧。”
“儿子……”林茵突然抓住陈砥的裤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跟你爸、跟爷爷求求情,妈知道错了,妈不能离开这个家啊……”
陈砥被这接二连三的冲击弄得头晕目眩,他扶着母亲的肩膀,声音都在发颤:“妈,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茵的目光突然扫到陈砥身后的余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突然拔高声音哭喊起来:“余音!是你说的对不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答应过阿姨要保密的啊!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爱的,你为什么要毁了我们……”
“轰”的一声,余音感觉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他机械地转过头,看向陈砥。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陈砥的眼睛里先是震惊,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慢慢沉淀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失望,甚至……绝望。那种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插进余音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原来一个人犯了错,真的可以让另一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那些年的陪伴,那些温柔的誓言,都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不,或许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真正开始过。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陈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负,每一个字都像踩在余音的心上。
余音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他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想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说出去的。可他刚吐出一个“是”字,就被陈砥猛地打断了。
“小茵!不要——”
陈烽撕心裂肺的惊喊突然响起,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余音所有的思绪和幻想。
他眼睁睁看着林茵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余音看着眼前的混乱,看着陈砥瞬间惨白的脸,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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