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风裹着星尘的凉意，吹在三号星域废弃矿区的断壁残垣上。
苏郁站在登陆舰的舷梯旁，指尖反复摩挲着凌砚给的那件防护服。深灰色的布料泛着哑光，摸起来像第二层皮肤，领口内侧的标签印着一行极小的字：“定制编号：LY-07”——凌砚名字的首字母。
他最终还是穿上了。
昨天一整天，他都在纠结要不要找借口请假，但学院的通知说得很清楚，“无故缺席者直接取消期末资格”。更让他不安的是，林野偷偷告诉他，赵峰那帮人也报名了这次训练，还放话说要“好好照顾”他。
“苏郁，发什么呆？”
熟悉的冷冽气息自身后传来，苏郁猛地回头，撞进凌砚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男人穿着和他同款的防护服，只是没拉拉链，露出里面黑色的作战服，腰间别着把粒子匕首，看起来比在学院里更具攻击性。
“没、没什么。”苏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拉链不小心卡到下巴，疼得他嘶了一声。
凌砚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下巴上，伸手帮他把拉链往下调了两格：“穿这么紧，想中暑？”
指尖相触的瞬间，苏郁像被烫到一样缩回脖子。防护服的隔绝效果确实好，他几乎闻不到凌砚的信息素，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还在，像张细密的网，让他呼吸发紧。
“各组清点人数，五分钟后出发。”扩音器里传来带队教官的声音。
凌砚转身走向队伍前列，临走前丢下一句：“跟紧我。”
苏郁愣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后颈的抑制贴突然有些发痒。
废弃矿区比资料里描述的更荒凉。
断成半截的金属管道从沙地里戳出来，锈迹斑斑的广告牌上还能看见战前的标语，风卷着沙砾穿过空荡的厂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的辐射值超标三倍，”凌砚拿着检测仪走在前面，声音被风声撕得有些散，“别碰任何发亮的矿石，那是未衰变的能量结晶。”
苏郁跟在他身后半步远，手里的激光枪握得死紧。他们被分在第七组，除了他和凌砚，还有两个机械系的Beta学生，一早就识趣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安全距离。
“教官，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找什么来着？”其中一个戴眼镜的Beta小声问。
“能量源碎片。”凌砚头也没回，“二十年前星际战争时，联盟军的补给舰在这里坠毁，黑匣子的能量源碎成了三块，找到其中一块就算完成任务。”
苏郁的脚步顿了顿。他在家族的旧档案里见过这个补给舰的记录——那艘船上，恰好押送过一个觉醒的隐性Omega。
“怎么了？”凌砚察觉到他的停顿，转过身。
“没什么，”苏郁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觉得……这里有点眼熟。”
凌砚的眼神沉了沉，没再追问，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们在废墟里穿梭了两个小时，检测仪的指针偶尔会轻微跳动，却始终没出现目标信号。苏郁的体力渐渐跟不上，防护服虽然轻薄，却不透气，后背的汗把里面的衣服都浸湿了，黏得他很不舒服。
“休息十分钟。”凌砚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厂房前停下，靠在断裂的石柱上，从背包里拿出水壶。
苏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刚想喝水，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是赵峰他们！”戴眼镜的Beta突然指着西北方向，声音发紧。
苏郁抬头望去，看见三个穿着作训服的身影从废墟后绕出来，为首的正是赵峰。他手里拿着根金属棍，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目光直直地落在苏郁身上。
“凌教官也在啊，”赵峰故作惊讶地扬了扬手里的棍子，“我们刚才在那边发现了个能量源信号，可惜被星际兽占了，正想找个人帮忙呢。”
凌砚的指尖在水壶上敲了敲，没说话。
赵峰的视线扫过苏郁，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听说指挥系的苏同学很擅长‘躲’？不如跟我们去见识见识？”
“滚。”凌砚的声音比矿区的风还冷。
赵峰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凌教官这是护着他？也是，毕竟是个连信息素都没味道的Beta，确实可怜。”他故意加重了“Beta”两个字，信息素像劣质酒一样弥漫开来，刺得苏郁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后说一次，滚。”凌砚站直身体，防护服的拉链被他猛地拉开，Alpha的冷冽气息瞬间爆发，像淬了冰的刀锋，压得赵峰三人脸色发白。
赵峰显然没料到凌砚会为了一个Beta动真格，咬了咬牙，撂下句“我们走”，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厂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穿过窗户的声音。
“谢谢教官。”苏郁低着头，声音很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不是因为害怕赵峰，而是因为凌砚刚才释放信息素时，他后颈的皮肤又开始发烫——防护服的隔绝效果，在顶级Alpha的信息素面前，似乎打了折扣。
凌砚重新靠回石柱上，灌了口凉水：“他们盯上你了。”
“……我知道。”苏郁攥紧了水壶，“因为上次的机械考核。”
“不止。”凌砚的目光落在他的后颈上，“赵峰的叔叔是军方信息素管理处的，他对‘异常信息素’很敏感。”
苏郁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猛地抬头看向凌砚，对方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苏郁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凌砚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到底……”
“嘀——嘀——”
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了他的话。
是凌砚手里的检测仪！指针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的红点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是星际兽！”戴眼镜的Beta尖叫起来，“而且不止一只！”
凌砚猛地站起来，将苏郁往身后一拉：“躲到柱子后面！”
苏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按在石柱后。他透过缝隙往外看，看见三只体型庞大的星际兽从废墟后冲出来，它们有着金属般的外壳和镰刀状的前肢，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厂房里的人。
“是铁脊兽！”凌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防御等级四级，你们两个跟紧我！”
他抽出腰间的粒子匕首，率先冲了上去。冷冽的Alpha信息素像炸开的冲击波，逼得最前面的铁脊兽后退了半步。
苏郁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他看见凌砚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匕首划破空气的声音和铁脊兽的嘶吼混在一起，防护服的袖口被兽爪撕开，手臂上划开了道血口，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两个Beta学生吓得缩在角落里，根本帮不上忙。
就在这时，一只铁脊兽突然改变方向，绕到凌砚身后，镰刀状的前肢带着风声劈向他的后背！
“小心！”苏郁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手里的激光枪胡乱扫射。
光束打在铁脊兽的外壳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却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彻底激怒了它。铁脊兽转过身，猩红的眼睛锁定了苏郁，猛地朝他扑过来！
“苏郁！”凌砚的声音带着惊怒。
苏郁吓得浑身僵硬，连逃跑都忘了。他能感觉到铁脊兽嘴里喷出的腥气，能看见它锋利的爪子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信息素猛地将他包裹。
不是冷冽的钢铁味，而是带着灼灼热意的、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气息。他看见凌砚像道黑色的闪电冲过来，用身体挡在他面前，粒子匕首狠狠刺进铁脊兽的眼睛！
“吼——！”
铁脊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剩下的两只铁脊兽见状，似乎被震慑住了，犹豫了几秒，转身钻进废墟逃走了。
厂房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苏郁瘫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凌砚的背影，对方的肩膀剧烈起伏着，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深色的作战服。
“你疯了？”凌砚转过身，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的情绪复杂得像团乱麻，有愤怒，有后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谁让你冲出来的？”
“我……”苏郁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在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怕你……”
怕你受伤。
后面三个字他没说出口，却清晰地写在了眼睛里。
凌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刚才那股滔天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空茫。他看着坐在地上的苏郁，防护服的帽子掉了，露出柔软的黑发，眼泪把脸颊都打湿了，像只受了惊的幼猫。
他走过去，蹲下身，想帮他擦眼泪，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
一股浓郁的、带着水汽的白梅香，冲破了防护服的阻隔，像潮水一样弥漫开来。比上次在维修区闻到的浓烈十倍，带着Omega特有的、脆弱又诱人的气息，直直地撞进他的感官里。
凌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看向苏郁的后颈——抑制贴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了，露出白皙皮肤上那片泛红的腺体，信息素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溢出来，带着剧烈情绪波动后的失控感。
“你……”凌砚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苏郁还在发抖，没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直到他看见凌砚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有震惊，有挣扎，还有一丝……让他心悸的渴望。
他下意识地摸向后颈，指尖触到一片光滑的皮肤——抑制贴不见了！
“不……”苏郁的脸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想后退，却被凌砚一把抓住手腕。
这一次，凌砚没有松开。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血腥味和Alpha信息素的灼热，烫得苏郁几乎要融化。Alpha的冷冽气息彻底爆发，却不是为了压制，而是像个无形的屏障，将那股浓郁的花香牢牢锁在两人之间。
“别躲。”凌砚的声音很低，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苏郁，看着我。”
苏郁被迫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厌恶和鄙夷，只有一片翻涌的暗潮，和他自己模糊的倒影。
远处传来其他学员的呼喊声，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赶过来的。
凌砚猛地松开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苏郁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信息素的冷冽气息，像个临时的屏障，将那股暴露的花香掩盖住。
“记住，”他凑近苏郁的耳边，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从现在起，你的信息素，只能让我一个人闻到。”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Alpha独有的侵略性，却奇异地安抚了苏郁失控的心跳。
他看着凌砚站起身，转身迎向赶来的学员，背影挺拔得像根永不弯折的石柱。阳光透过厂房的破洞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的秘密，和自己的，都牢牢护在了阴影里。
苏郁低头看着身上的外套，指尖轻轻攥紧了布料。后颈的腺体还在发烫，那股属于凌砚的冷冽气息缠绕着他的信息素，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那个藏在Beta外壳下的秘密，那个试图反抗规则的Alpha，他们的伪装，都在这片荒凉的矿区里，裂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缝隙。
而缝隙背后，是深渊，还是救赎？
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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