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供销社(一)

书名:博君一肖:终见归途
作者:雨若花熙95

北京的寒冬,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用无休无止的冷风啃噬着天桥下每一个蜷缩的生命。

王一博裹着那条散发着机油和汗馊味的破棉絮,在冰冷的纸板上缩成一团,意识在冻饿交加的昏沉边缘挣扎。

脚上的伤口在死寂的寒夜里发出尖锐的、持续不断的抗议,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溃烂的皮肉,带来钻心的剧痛。

胃袋早已停止了徒劳的嘶鸣,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的钝痛。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烧感。

天刚蒙蒙亮,一层惨淡的灰白色笼罩着城市。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无情地抽打着天桥下每一个暴露的角落。

王一博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他必须起来。不起床找食,等待他的只有冻毙或饿毙。

他尝试挪动身体,脚刚一触地,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疼得他眼前发黑,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一阵眩晕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袭来。他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尘土呛进鼻腔。脚踝处传来一阵湿热的黏腻感,不用看也知道,脓血又渗出来了。

完了。他绝望地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难道真要死在这里?像垃圾一样烂掉,被扫进历史的尘埃里?

肖战…他还没找到他…那个被生生掐灭的希望…不甘心!

巨大的不甘和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在胸腔里发出最后的嘶吼!他用尽全身力气,用胳膊肘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向前爬行。每挪动一寸,脚上的剧痛和冻僵的身体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像一条在泥泞里垂死挣扎的蚯蚓,朝着不远处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爬去。那里,或许能找到一点昨晚被丢弃的、冻硬的残渣。

就在他艰难地爬到垃圾堆边缘,伸出冻得红肿僵硬、布满裂口的手,颤抖着扒开覆盖的积雪和污物时,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死寂。几辆蒙着帆布篷的解放牌大卡车,轰鸣着停在了离天桥不远的一个胡同口。帆布掀开,露出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家具——蒙着灰尘的立柜、沉重的木箱、捆扎起来的铁架床……几个穿着蓝灰色工装、戴着棉帽子的男人正吆喝着往下卸货。

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崭新军绿色棉大衣、围着灰色毛线围巾的年轻人,正指挥着,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京城子弟特有的爽利劲儿。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挺拔,眉眼间透着机灵和干练,正是肖战的发小,汪季军。他刚分到单位宿舍,正张罗着搬家。

“哥几个麻利点!这大衣柜沉,悠着点!对,搭把手!靠墙放!”汪季军搓着手,呵着白气指挥着。

卸货的工人显然人手不够,沉重的家具让他们龇牙咧嘴,动作缓慢。尤其是那个笨重的实木大衣柜,两个工人抬着,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脱手。蜷缩在垃圾堆旁的王一博,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那个沉重的衣柜,看到了工人们的吃力,更看到了那个穿着体面、正皱眉指挥的年轻人——汪季军。

一个模糊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一道微弱的电光,瞬间击中了他!

机会!一个可能接近“那边”世界的人!求生的本能和对“希望”的疯狂渴望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

他猛地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朝着汪季军的方向,用尽胸腔里所有的力气,嘶哑地、几乎是吼叫地喊了出来:“我!我能帮忙!我有力气!”那声音嘶哑干裂,像破旧风箱拉扯出的噪音,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突兀而刺耳。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卸货的工人,指挥的汪季军。

王一博的样子实在太过骇人:蓬头垢面,脸上结着黑红色的血痂和污垢,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出血口子。身上裹着那条散发着异味、油光发亮的破棉絮,露在外面的手和脚踝红肿溃烂,沾满泥污。他趴在地上,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嚯!哪来的小叫花子?”一个工人厌恶地皱紧眉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滚一边去!别在这儿添乱!”另一个工人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妈的,真晦气!一大早碰上这玩意儿!”工头模样的人骂骂咧咧。

鄙夷、厌恶、驱赶的目光像冰冷的针,狠狠扎在王一博身上。巨大的羞耻感让他几乎想立刻缩回垃圾堆里。

但他不能!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接近肖战世界的稻草!他死死咬着干裂出血的下唇,无视那些目光,无视身体的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挣扎着、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双脚刚一着地,溃烂的伤口和冻僵的筋骨立刻发出尖锐的抗议,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但他硬是挺住了!

他佝偻着腰,拖着那双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脚,踉踉跄跄地、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那个沉重的实木大衣柜挪去!

汪季军也愣住了。他看着这个形销骨立、走路都打晃的小乞丐,竟然敢来搬这么重的衣柜?他第一反应也是驱赶和厌恶。

但就在王一博走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他的一刹那,汪季军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陷在污黑的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和疲惫,却像两块被苦难磨砺过的黑曜石,在最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却又异常执拗的火焰!那火焰里没有乞怜,没有谄媚,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顾一切也要抓住一线生机的孤勇和狠劲!

这眼神,汪季军太熟悉了!他在北大荒插队时,在那些被生活重压磨砺得如同老农般的知青兄弟眼中,在那些拼了命也要回城的伙伴眼中,都曾见过类似的光!

那是一种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属于底层挣扎者特有的光芒!就在汪季军愣神的瞬间,王一博已经挪到了大衣柜旁边。

他看准了位置,无视工人们惊愕和鄙夷的目光,猛地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残存的力量都灌注到肩膀和手臂上!他佝偻着身体,用他那瘦骨嶙峋、却带着惊人韧劲的肩膀,死死顶住了大衣柜最沉重的一角!同时伸出那双冻得红肿溃烂、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死死抠住了柜子底部粗糙的棱角!

“起——!”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迸发的嘶吼!他额角青筋暴起,脸上仅有的肌肉因极度用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混着脸上的污垢瞬间滚落!那沉重的实木衣柜,竟真的被他顶起了一个角度!分担了相当一部分重量!

原本摇摇欲坠、几乎脱手的两个工人,顿感压力一轻,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瘦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小子!

“嘿!这小子…还真有把子力气!”一个工人忍不住惊叹。

“别废话!稳住了!”另一个工人连忙稳住重心。

有了王一博这不要命般的分担,沉重的衣柜终于被稳稳当当地抬了起来,顺利地靠墙放好。衣柜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王一博也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晃,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肩膀顶过衣柜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剧痛,破棉絮下的皮肤肯定磨破了。脚上的伤口更是疼得他几乎站立不住,豆大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乱发。

汪季军一直看着。从最初的惊愕、鄙夷,到后来的震动、欣赏。他看着王一博那拼尽全力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不肯熄灭的火焰,看着他放下柜子后那瞬间的虚脱和强忍的剧痛。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同情,有佩服,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圈内人”对“圈外人”处境的微妙触动。

“行了,谢了小子。”汪季军走上前,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他从崭新的军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还带着体温的白面馒头,又拿出几张皱巴巴但干净的粮票,塞到王一博那脏污僵硬的手里。

“拿着,垫垫肚子。”温热的馒头触碰到冰冷僵硬的手指,那陌生的、真实的食物温度让王一博浑身猛地一颤!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衣着体面、眼神不再冰冷的年轻人。那白胖的、散发着诱人麦香的食物,和他刚刚在垃圾堆里翻找的冻硬菜帮子,形成了天壤之别!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手里那珍贵的食物和粮票。

“我叫汪季军。”汪季军看着少年呆怔的样子,心里又软了几分,“我看你虽然瘦,力气倒是不小,人也实诚。总这么…也不是个事儿。”他斟酌着用词,目光扫过王一博破烂的衣着和溃烂的双脚,“我认识供销社的人,那边仓库正好缺个搬货卸车的临时工,活是累了点,但管两顿饭,还能给点粮票工钱。你要愿意干,我帮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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