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017·冬·珠海

【四】2017·冬·珠海

第二天，肖战猛地睁开眼睛，胸口正剧烈地起伏，冷汗也已经浸透了后背的睡衣。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像一把利刃，将黑暗劈开一道口子。他急促地喘息着，紧紧攥住被单的指节已然泛白。

梦里，养父又喝醉了。那张扭曲的脸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喷出的酒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撞击的巨响，玻璃碎裂的声音…都像一把把尖刀扎进耳膜。梦里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养父举起的酒瓶，母亲压抑的啜泣，警笛的呼啸，还有那永远无法忘记的血腥味。

…

"喵~"一团毛茸茸的温暖蹭上他的手臂。肖战渐渐缓过神来，低下头看见'杏仁'正用脑袋拱着他的手，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晨光。他颤抖的手指慢慢松开被单，轻轻抚上小猫的后背。体温透过掌心传来，一点点驱散了噩梦带来的寒意。

肖战呆坐在床边，死死地盯着对面墙上，养父留下的那道裂痕。是很多年前养父喝醉后，砸碎的酒瓶留下的。后来养母用一幅画遮住了它，但肖战知道，它一直在那里，就像那些记忆一样，永远挥之不去。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六点四十五分。他机械地划开锁屏，车队经理发的消息跳了出来：「肖先生，十点半在3号门等我。今天需要麻烦您拍摄85号赛车手——王一博的单人镜头。」

王一博。这个名字让肖战恍惚了一下，昨晚医院楼梯间的那个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那个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肖战骤然忆起，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明亮的眼睛。

肖战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这么巧。

…

淋浴的冷水拍在脸上，肖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色，还有总是微微蹙起的眉头。他试着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杏仁'蹲在洗手台边，歪着头看他，尾巴轻轻摆动。

"我没事。"肖战对它说，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洗漱完他打开衣柜，随手拿了几件舒服的穿上，把相机设备一件件装进背包。房间里出奇安静，让肖战有些不习惯。

出门时已经九点半，他站在电梯里，机器运作的嗡鸣声响起。肖战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吃止痛药。最近胃疼越来越频繁，医生说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他摸了摸口袋，只有几颗薄荷糖。

电梯下行的失重感让本就空荡的胃一阵抽搐。

早上的地铁很拥挤，肖战靠在角落里抱着相机包。车厢摇晃，人群拥挤，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他闭上眼睛，试图屏蔽周围的一切。但噩梦的片段每每就会闪回。养父醉酒后通红的眼睛，撞得变形的车门，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

…

十点二十分，肖战站在赛车场的3号门前，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弯下腰做了几次深呼吸。

"肖战？"一个穿着车队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我是吕经理，跟我来吧。"

赛车场内部比肖战想象的要大得多。他们穿过几条走廊，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吕经理边走边介绍今天的拍摄计划，肖战机械地点头，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在抵抗胃部一阵阵的绞痛上。

"你先在这个休息室等会，王一博刚结束晨训，回去冲个澡，好了我来叫你"车队经理推开一扇门。"设备需要帮忙吗？团队里还有其他工作人员。"

肖战思考片刻摇摇头:"我自己能搞定。"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休息室很宽敞，一面墙全是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赛道上几辆赛车疾驰而过。肖战把相机包放在桌角，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他稍微放松了一点。肖战环顾四周，墙上挂满了车队获奖的照片，柜子里陈列着各种奖杯。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杂乱无章。他想起包里还有半瓶水，拿出来喝了一口。冷水滑过喉咙，胃部又是一阵痉挛。肖战皱起眉，把手搭在胃部轻轻按压。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他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相机包差点掉在地上。门口站着的人逆着光，高大的轮廓格外清晰。走进来时，肖战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是昨晚医院楼梯间的那个人。

王一博穿着车队制服，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有几颗水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到下颚，最后消失在宽松的领口里。他随手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头发，这个动作让棉质T恤下摆掀起一角。肖战猝不及防瞥见一截线条分明的腹肌，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垂下眼眸。

王一博也愣住了，手还搭在门把上。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肖战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王一博的嘴角渐渐上扬。

而此时，肖战看到，那双眼睛——昨晚在昏暗里记住的那双眼睛——此刻处于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下，呈现出清澈的浅棕，正不可思议地睁大。

王一博走了进来，当他转身的瞬间，肖战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影。那双眼睛在背光处呈现出一种深邃，像是阳光穿透威士忌酒液时折射出的复杂光泽。王一博嘴角还挂着笑，可眼神却突然变得遥远，仿佛在看着某个肖战看不见的远方。

肖战无意识地攥紧了相机带。他见过这种表情——在镜子里，在自己脸上。是经历过伤痛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阳光下的笑容有多灿烂，独处时眼里的落寞可能就有多深重。

…

"你是今天的摄影师吗"

肖战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医院里的短暂相遇已经让他印象深刻，现在阳光下近距离看着王一博，那种冲击力更强了。

"我昨晚还在想会不会再次见到你。"王一博笑着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没想到今天就实现了。"

肖战感到耳尖发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昨天他连名字都没告诉对方就匆匆离开了。现在突然以工作关系重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

"你好，我是王一博。"王一博伸出手。"虽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肖战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那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王一博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有长期握方向盘留下的茧。

肖战发现，那个记忆里在月光下闪烁的银戒竟然不见了。他又猛地猜想是王一博换到了右手上戴。心里一闪而过的惊喜与落寞交织着，越缝越密。

"肖战。"他小声说，然后迅速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肖战。"王一博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

肖战的脸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他低头假装整理相机，避开王一博的视线。"我...我们一会就开始拍摄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嗯我知道，老吕说了。"王一博爽快地回答，但目光依然停留在肖战身上，带着好奇和某种读不懂的情绪："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肖战有些尴尬，下意识摇头，却在这时被一阵剧烈的胃痛袭击。他猛地弯下腰，手指紧紧抓住桌沿。

"肖战？怎么了"王一博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他两步跨到面前再次询问"怎么了？"

肖战想说没事，但疼痛让他说不出话。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视线变得模糊。肖战感觉一只手扶住了他纤薄的肩膀，温暖而有力。

"你等着，我去叫人——"

肖战抓住了王一博的手腕，王一博心口一颤。

肖战忍着剧痛开口道："只是胃疼...没吃早餐...习惯了"

王一博渐渐皱起了眉，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情况有多严重。

…

王一博沉默片刻后转过身，在储物柜子里拿出了一瓶运动饮料和小包饼干递给了肖战。

"我还有胃药"王一博担忧里掺带着温柔的说。

肖战被他紧张的神情搞得不知所措，有些惊讶地看着。王一博的动作和语气都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与昨晚在医院楼梯间那个温和关切的人有些不同，但同样让人安心。

"谢谢。"肖战小声说，接过饮料喝了一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让胃部的绞痛缓解了不少。

王一博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拆开饼干包装推到他面前。肖战发现，这只手的无名指上，也没有戒指。

'我在想什么…一定是因为比赛所以摘了…'肖战心里有些不情愿地暗示着自己。

…

"吃一点"王一博说。

"拍摄可以等，今天本来也是练习。"

肖战不好意思的拿起一块饼干，小口咬下。在王一博的注视下吃东西让他有些不自在，但胃确实舒服多了。王一博无意瞄到了他嘴唇下，咀嚼时若隐若现的一截兔牙。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咯噔一震。

王一博相信一见钟情，却从未一见钟情过。

直到肖战有些害羞的抬起头，冲他抿唇一笑时，那两颗兔牙抵住下唇的弧度，那双眼睛里柔软深情下的坚强与不服输，那副面孔上的五官，甚至是根根飘逸的发丝…都像精准投递的视觉费洛蒙，直接绕过他的思维，在王一博的心里刻下一行原始代码：靠近他，保护他，拥有他。

…

此时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引擎声。

"你经常这样吗？"王一博突然问"不吃早餐？"

肖战抬起头，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睛，隐约看见眼底的深沉。

他想起今早的噩梦，想起每天黑夜里无助的情绪，想起这些年一个人应付的所有不适和疼痛。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王一博，他突然有种倾诉的冲动。

"做了个噩梦，"肖战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羽毛，"醒来后...就没什么胃口。"

王一博的表情变得亲和，他没有追问噩梦的内容，只是轻轻点头。

"我懂，"他说。"我比赛前也经常做噩梦。梦见刹车失灵，或者方向盘不听使唤。"他笑了笑，"每次醒来都一身冷汗。"

肖战好奇的注视着他。王一博看起来是那种无所畏惧的人，一接近就让人很有安全感。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恐惧。

温暖与暧昧在奇妙的氛围里滋生，莫名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不过，"王一博继续说，眼神也些许郑重地直视着肖战。"后来我发现，面对恐惧最好的方式，就是直面你害怕的事。越紧张开车，就越要开；越担心比赛，就越要比。"

肖战低下头，盯着手中的饼干。父亲酗酒以后，他连酒的味道都闻不得。逃避成了他的本能。

…

肖战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了，"他说，这次声音坚定了些，"你去准备吧。"

王一博笑了，那个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痛肖战的眼睛。他站起身，向肖战伸出手："合作愉快，肖战。"

肖战犹豫了一下，手掌触碰到了王一博的掌心。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抽回。

…

肖战跟着车队经理穿过维修区通道，四周引擎的轰鸣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相机，指尖轻轻抚过镜头盖，这个动作总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定。

"就这里，角度最好。"吕经理指着维修区尽头的一个高台，"能拍到发车直道和第一个弯道。"

肖战应声点点头，登上金属台阶。当他转身面对赛道时，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他额前几缕柔软的黑发。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肖战整个人包裹在一层柔和的辉光里。他微微低头调试着相机参数。

肖战的侧脸轮廓在强光下呈现出完美的剪影——从饱满的额头到挺拔的鼻梁，再到微微翘起的下巴，线条流畅得如同名家手下素描里的每一处转折点。

临近正午，光照强烈。肖战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抹粉色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远处几个正嬉笑打闹的赛车手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光被这一幕吸引。逆光中，肖战被阳光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调试设备时腕骨凸起的弧度，显得格外精致。

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米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纤细却线条分明的小臂；外面披着一件偏短的毛呢外套，下身是深蓝色修身牛仔裤，双腿修长笔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不刻意的优雅，与赛车场粗犷的氛围形成特别的反差。

"哎，那是谁？"其中一人发话，几个穿着其他车队制服的年轻车手，目光频频投向高台上的肖战。

"新来的摄影师吧，我记得85今天有专拍"

"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肖战察觉到那些目光，不自觉地绷紧了背脊。他假装专注地调试相机参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相机是他最安全的屏障，透过取景框观察世界，就不必直接面对那些审视的目光。

"嗨！"一个染着金发的年轻车手直接走到高台下方，仰头冲肖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TE车队的Alex，你是新来的媒体吗？"他边说边走上高台。

肖战的手指在相机按钮上停顿了一秒，不得不抬起头。眼前的男生皮肤白里透红，一头金发十分耀眼。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嘴唇，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Alex完全不在意肖战的冷淡，反而更热情地攀谈起来"上个月在焕影赛道的照片是你拍的吧！哦你别误会，后期的花絮不小心拍到了你。"Alex 看到肖战不适的神情急忙解释。

"构图太棒了！"

肖战微微睁大了眼睛。焕影赛道的照片是他接的第一个大型赛事拍摄，也是因此才得到了今天的机会，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是的，谢谢。"

"果然是你！"Alex兴奋地向身后同伴们呼喊"我之前说拍hy赛道，作品还在《风与速》刊登了的那个漂亮男生，就是这位！那张照片我还从杂志上剪下来贴在了卧室墙上！"Alex的普通话听起来有些蹩脚，再加上眉眼之间的凌厉很难不让人猜想是不是混血。

肖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粉丝"。有些难为情地摩挲着相机边缘，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热情。

"我有点太开心了哈哈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啊，要不要赛后一起吃个饭？"Alex大胆地邀请 "我想请教你一些摄影技巧。"

肖战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抱歉，恐怕不行。"王一博不知何时出现在肖战身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肖战身后的高台栏杆上，嘴角挂着笑，眼神却带着些令人心生寒颤的侵略性和占有欲，"介绍一下，肖战。作为今天，我，的，专属，摄影师，只，拍我。"他特意加重了其中几个字。

肖战转头看向王一博，呼吸不自觉地滞了一瞬。阳光下，王一博穿着贴身的赛车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他没戴头盔，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近距离看，肖战发现他的睫毛意外地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哟，王大少爷吃醋了？"Alex调侃道，但明显收敛了刚才的热情。

王一博笑着跳下高台，一把搂住Alex的脖子，半拖半拽地带他离开。"少废话，你们车队今天的数据分析做完了？上次比赛最后一个弯道的问题解决了？"

一群年轻人吵吵嚷嚷地走远，王一博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高台上的肖战，微微眨了下眼。肖战感觉一股热流涌上脸颊，赶紧低头假装检查相机，却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参数都调乱了。

"别紧张。"吕经理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王一博那孩子就是这样，对喜欢的东西，占有欲特别强。"

肖战接过水喝了一口，差点呛到。"没，我们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和王一博的关系。昨晚医院楼梯间的偶遇，今早休息室的重逢，还有刚才那声"我的专属摄影师"，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像一场醒不来的梦。更像是已经被书写好的故事。

"准备开始了。"吕经理拍拍他的肩，指向赛道，"王一博这轮要测试新调校的尾翼，重点拍他的过弯动作。"

肖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转回工作上。当他的眼睛贴上取景框时，世界变得简单而清晰。

…

镜头里王一博已经戴好头盔，跨入一辆绿白交叠涂装的赛车，整体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青蛇。驾驶舱引擎轰鸣，像猛兽在低吼。

绿灯亮起。

发动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赛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起点。肖战的手指本能地按下快门，连拍模式下的咔嚓声几乎连成一片。他全神贯注地追踪着那抹黑绿车影，调整焦距，捕捉每一个细节。

…

第三圈时，王一博开始挑战极限。

他在著名的"魔鬼弯"延迟了刹车点，赛车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切入弯心。肖战屏住呼吸，镜头紧紧跟随。就在赛车即将失控的边缘，以一种近乎艺术的手法反打方向盘，后轮轻微打滑却又奇迹般地抓回地面，完美地完成了这个惊险的超高速过弯。

赛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压掀起肖战外套的衣角，他闻到橡胶燃烧的焦糊味。镜头里，王一博正以近乎残忍的精准度连续过掉两辆慢车，变线时的果断与昨晚那个在医院走廊慵懒的身影和刚刚休息室里有些松散的状态截然不同。

"好厉害"肖战不自觉地轻声赞叹，全然没注意到还在身后的吕经理。

"那孩子刚满14岁就开始训练了"吕经理边开口边掏出手帕擦汗。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骄傲，"我还记得15岁那年，王一博高烧39度，他爸不让他出来，他就瞒着我们，偷偷混进别人车队练习。那时候开的还是摩托，训练不久就在中国青少年公路摩托车锦标赛获得了极好的名次。可高烧那回，等到被我发现时人都快虚脱了，手里还紧紧的抓着陀螺仪。"

肖战的手指在快门键上微微发颤。取景框突然模糊了一瞬——是汗水滴进了眼睛。他眨掉刺痛感，重新对准正在做飞行圈的王一博。

…

"他刚从摩托车赛事转型到汽车赛事时，有次偶然和我说过一句话：'赛车教会我敬畏速度，也教会我直面挑战。' 去年冬训时零下五度，这傻小子每天早晨五点就跪在车库里调试刹车比，手指冻得裂口子都不停。"

经理说了很多，这些话，都像雨点一样砸在肖战心里那片沉寂的湖泊，惊起涟漪。他的胸口也正一阵温热的酸胀。

此时镜头里，王一博正完成一个教科书般的trail braking，后轮轻微打滑的瞬间，他凭借肌肉记忆反打方向救车的动作行云流水。肖战突然想起昨夜楼梯间，他递来纸巾时小指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当时肖战还以为是打架留下的。

…

练习赛结束后，王一博按照要求把赛车停到了指定区域。摘下头盔，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朝肖战所在的高台走来。阳光在他身上跳跃，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赛车服的领口。肖战不由自主地抬起相机，捕捉下这个瞬间——王一博仰头喝水的侧脸，喉结上下滚动的线条，还有那抹满足的笑容。

肖战发现，王一博笑起来弯弯的嘴角清晰而柔和，像有一对小括号。

"拍得怎么样？"王一博三两步跳上高台，凑到肖战身边看相机屏幕。他身上带着机油、橡胶和汗水还有沐浴露混合的气息，却不令人讨厌，反而有种莫名的生命力。

肖战害羞地缩了缩，却还是将相机屏幕转向王一博。"还...还可以。"他越说声音越小，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王一博接过相机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肖战的手背，肖战仿佛被烫到似的回缩。王一博感受到那一小块皮肤凉得像浸过泉水，他刚想低头查看照片，却忍不住被眼前人的侧颜分了神。

阳光从维修区顶棚的缝隙漏下来，正好落在肖战半边脸上。他的睫毛在光线下几乎透明，随着眨眼像蝶翼般轻轻颤动。鼻梁的线条柔和却不失挺拔，到鼻尖处收成一个精致的弧度。王一博视线由额头的发丝缓缓下移到了——嘴唇。便再也移不开眼。

肖战的嘴唇是淡粉色，此刻因为专注而微微抿着，自然上扬的弧度即使不笑也带着三分温柔。

一阵风掠过，肖战额前几缕碎发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张构图很好。"王一博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连忙回过神来。肖战听见他说话，声音仿佛比在休息室时低了几分，像是被阳光晒暖的砂砾。王一博其实根本没看清屏幕上的图像，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个阳光下像是会发光的人身上。

这真的是昨晚医院楼梯间里那个人吗？王一博记得当时昏暗的楼梯间，肖战像一只被雨淋透的猫，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而现在，他站在赛车场的烈日下调试相机参数的样子却透着沉静的专注，指尖在按钮间移动时有种不容置疑的精准。仿佛一切令他伤心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过弯角度我抓了三组。"肖战指向屏幕，声音很柔却清晰，"你看这张，轮胎刚好压到路肩..."

王一博假装看照片，余光却仍在观察肖战说话时微微滚动着些许精致的喉结，和脖颈处那一小块被阳光晒得泛红的皮肤。他今天喷了香水吗？还是衣服柔顺剂的味道？有种干净的皂角香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王一博突然想起普鲁斯特效应，是说嗅觉记忆直达情感中枢时，特定的气味能瞬间激活初次相遇的场景。

…

"你觉得呢？"肖战突然转头，眼睛直直看向王一博。

王一博猝不及防撞进那片温柔里，心跳漏了半拍。

近距离看，肖战的眼睛不是纯黑，而是带着点深褐的色调，像融化的巧克力。右眼眼尾靠近下眼睑的位置有颗很小的泪痣，给这张清冷的脸平添一分生动。

…

"完美。"王一博干巴巴地说，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匆忙举起矿泉水灌了一口，喉结剧烈滚动。水珠从瓶口滑落，顺着他的下巴滴到赛车服上，晕开一个深蓝色的圆点。

肖战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失态，低头继续翻看照片。阳光现在照在肖战的发顶上，黑发泛着深蓝色的光泽，让人想起乌鸦的羽毛。王一博鬼使神差地想伸手碰一碰，看是不是像看起来那么柔软。

…

"你拍照时很不一样。"王一博脱口而出。

肖战疑惑地抬眼。

"就是..."王一博比划着，"平时你看起来..."他差点说出"像随时会逃跑的小兔子"

紧急改口道，"很安静。但一拿起相机，整个人都在发光。"

肖战的耳边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他垂下眼睛："只是...工作而已。"

"不只是工作。"王一博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危险地近。他闻到肖战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更明显了。"你，透过镜头，看世界的方式...很特别。就像..."他停顿了一下，想起肖战拍的那张他喝水的照片，"就像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刚才。"

肖战有些惊到，回应着这份夸赞微微点了点头，感到浑身都很热很烫。他听懂了王一博说的。他没想到王一博会喜欢这样随性的抓拍，而不是那些炫技的赛道照片。

…

“咳。要不加个微信，你把喝水的抓拍发给我。”王一博有些紧张的假装清嗓子。

肖战嘴角泄出一丝笑意，两颗兔牙抵着下唇，像是想藏又藏不住的小秘密。"好……"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相机带，"我加你。"

王一博盯着他微微张开的唇缝间露出的那截雪白的兔牙，忽然就忘了呼吸。

下午时分，阳光斜斜地切进来，给肖战的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发梢都透着柔软的光晕。他活像一只被惊到的小兔子，耳朵尖都要红透了，却还强装镇定地低头调出二维码，指尖在屏幕上轻颤。

王一博突然很想伸手碰一碰他的牙尖——看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带着点羞涩的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