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承安三年七月初一，寅时三刻。苏芮的意识在一片机械嗡鸣中挣扎着浮出——不是古代地宫的潮湿腐味，也不是现代实验室的消毒水气息，而是一种混合了星尘冷却后的金属腥气与营养液甜腻感的味道，像被时光浸泡过的毒药。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被头顶的环形灯带切割成碎片。透明舱罩外，三根银色管线正从她的颈动脉、手腕静脉和太阳穴延伸出去，连接着对面墙壁上闪烁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的脑电波图谱呈锯齿状，每一次尖锐的波动，都对应着她太阳穴传来的针刺般的痛感——那是神经抑制装置在实时校准，将她的精神力锁死在阈值以下。

“别费力气了。”裴世卿的声音从舱壁的扬声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特有的杂音。他就站在单向玻璃后，白大褂上沾着几滴未干的营养液，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主屏幕的蓝光，将他眼底的疲惫与亢奋揉成一团，“神经抑制舱的强度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你的精神力每爆发一次，管线就会自动注入0.5毫升的‘星尘抑制剂’——那是我用你上次遗落的星尘粉提炼的，效果比预想中好三倍。”

苏芮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盯着裴世卿袖口那枚歪斜的“TX-2045”徽章——那是昨夜时空裂隙爆发时，被她用青铜令牌砸歪的，此刻却成了对方炫耀掌控权的印记。她想开口质问胚胎的下落，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你在找那三个胚胎？”裴世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在控制台上轻点，单向玻璃瞬间切换成培养舱的实时画面。三个胚胎悬浮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眼睑上的星纹正缓慢闪烁，只是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放心，他们很安全。时空裂隙爆发时，我启动了紧急保护程序——毕竟，他们是我‘新世界’的基石，比你这个‘母体样本’珍贵得多。”

二、造物主的双重法则

裴世卿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两份并排放置的文档。左边的文档标注着“守星人血脉传承记录”，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古代星轨图，旁边用朱砂写着“每代守星人活不过二十五岁”；右边的文档则是“TX-2045-Sub项目报告”，最新一行数据显示“胚胎寿命预估：150年”。

“你以为古代守星人是在‘守护’时空？”裴世卿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寿命数据，语气带着嘲讽，“他们是在‘献祭’自己！星纹觉醒会不断吞噬生命力，二十五岁就是血脉的极限——这是古代人无法突破的枷锁，却是我能利用的‘进化密码’。”

苏芮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萧景珩给她的《钦天监秘录》里，确实记载着历代守星人早逝的记录，只是她一直以为是意外。此刻裴世卿的话像一把锤子，砸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她的血脉，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注定悲剧的传承。

“而我，打破了这个枷锁。”裴世卿的声音突然拔高，眼神变得狂热，“我在胚胎的基因里加入了‘星尘稳定序列’，既能保留掌控时空的能力，又能避免生命力被吞噬。他们会成为真正的‘永生者’，而我，会成为制定新规则的‘造物主’！”

“你只是在篡改生命！”苏芮终于攒够了力气，声音嘶哑却坚定，“古代守星人用血脉守护时空，是因为他们敬畏生命；而你，把生命当成可以随意编辑的零件，根本不配谈‘造物主’！”

裴世卿的脸色瞬间变冷，抬手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苏芮的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脑电波图谱瞬间变成尖锐的峰值，她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敬畏？”裴世卿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那是弱者的借口！古代人没有科技，只能用血脉献祭；现代人有了基因编辑技术，为什么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你以为陆沉舟为什么找你？他不是想帮你，是想借你的星纹破解自己的血脉诅咒——你们都是一样的，一边厌恶我的‘手段’，一边又渴望我创造的‘结果’！”

三、裂隙里的微光

就在这时，控制台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培养舱的画面开始闪烁，营养液中出现细密的气泡，胚胎眼睑上的星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竟与苏芮太阳穴的刺痛频率同步起来。

“怎么回事？”裴世卿猛地转身，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数据流却开始紊乱，“星尘稳定序列怎么会失效？”

苏芮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微弱的笑意。她能清晰感受到，胚胎在向她传递信息——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熟悉的共鸣。昨夜时空裂隙爆发时，她将自己的部分精神力注入了胚胎体内，原本只是下意识的保护，此刻却成了打破禁锢的钥匙。

“你以为……我真的没准备吗？”苏芮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守星人的血脉，不止有‘献祭’的宿命，还有‘共鸣’的能力。我早就把星纹的‘唤醒密码’，藏在了胚胎的意识里——只要他们的星纹与我同步，你的抑制装置，就会失效。”

裴世卿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看向屏幕上不断飙升的共鸣指数，又看向苏芮眼底逐渐亮起的星纹光芒，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只把胚胎当成“实验品”，却忘了他们与苏芮之间，存在着无法割裂的血脉羁绊。

“不可能！我明明封锁了所有精神力通道！”裴世卿疯狂地按下紧急按钮，试图切断胚胎与苏芮的连接，却发现控制台上的按钮已经全部失效。培养舱的营养液开始沸腾，胚胎的星纹光芒穿透屏幕，与苏芮太阳穴的光芒连成一线。

苏芮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正从管线中逆流而来，顺着血脉流遍全身。神经抑制装置的刺痛感逐渐消失，四肢的麻木感也在消退——那是胚胎在“唤醒”她的力量，是跨越基因与时空的生命共鸣。

“你说你是造物主？”苏芮缓缓抬起手，掌心的星纹重新亮起，与屏幕上胚胎的星纹完美重合，“但你忘了，生命最强大的力量，不是被编辑的基因，而是彼此守护的羁绊。你永远也创造不出这样的‘奇迹’。”

裴世卿踉跄着后退，撞在控制台上。他看着苏芮掌心越来越亮的星纹，又看着培养舱里逐渐苏醒的胚胎，突然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不！我的新世界！我的规则！”

苏芮没有再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单向玻璃外的培养舱。她能清晰感受到，胚胎在向她传递“安心”的信号，像孩子在对母亲撒娇。她缓缓握紧拳头，掌心的星纹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裂隙里的微光，从来不是你所谓的‘新世界’，而是我们守护彼此的希望。”

随着这句话落下，控制台上的仪器突然全部黑屏，透明舱罩缓缓升起。苏芮站起身，扯掉身上的管线，一步步走向单向玻璃。玻璃后的裴世卿蜷缩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而培养舱里，三个胚胎的眼睑缓缓睁开，瞳孔中的星纹与苏芮的星纹同步闪烁，在幽蓝的营养液中，绽放出照亮黑暗的微光。那是生命的力量，是反抗的希望，更是对“造物主”最有力的反驳——

真正的时空守护者，从不是制定规则的人，而是守护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