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便变得异常敏锐。王一博能清晰地感觉到肖战掌心的温度，比自己略高一些，干燥而温暖。他甚至能感觉到肖战指尖无意识的一下轻微蜷缩，像受惊的蝶翼，轻轻刮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这感觉太过陌生，也太过……亲密。王一博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指尖刚动，左臂伤处便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警告，让他立刻停止了动作。他只能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靠在并不舒适的沙发里，听着自己和对方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肖战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平躺在床上，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王一博的手比他略大，指骨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牢牢地包裹着他的手。这种被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却又无可奈何。他甚至能闻到王一博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消毒水、汗水和一种独属于对方的、清冽又带着点压迫感的气息，这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们的意识，但精神却因为这种诡异的同处一室和紧密接触而高度亢奋，根本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王一博那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闷哼。紧接着，肖战便感觉到自己左臂伤处的钝痛明显加剧了几分，还带着一种闷胀感。通过连接，他能清晰地“读”到——王一博的伤口在疼，可能因为姿势不当被压迫到了，或者……发炎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肖战原本僵硬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轻轻回握了一下王一博的手，仿佛一种无声的询问或者说……安抚？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不存在，做完之后肖战自己都愣住了，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在干什么？

王一博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个细微的回应。黑暗中，他靠在沙发上的身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但肖战却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似乎放松了极其细微的一丝。那种通过连接传递来的、因为伤口被触碰而引发的紧绷感和尖锐痛感，也随之缓和了一点。

这个发现让肖战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不仅仅是接触能缓解疼痛，似乎……连通过接触传递的、极其细微的情绪或意图，也能对这共享的痛觉产生微妙的影响？

这个认知让黑暗中的氛围变得更加复杂难言。他们依旧沉默着，牵着手，在疲惫、痛苦、尴尬和一种难以定义的微妙张力中，艰难地对抗着睡意，等待着未知的黎明。

就在肖战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僵持逼疯的时候，王一博那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在沙发上躺得更舒服一点。然而沙发实在太窄，他这一动，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两人牵着的手。

肖战只觉得一股力道传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王一博一声压抑的痛呼！

“呃！”

肖战猛地坐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只见王一博竟然从那张狭窄的单人沙发上滚了下来，摔在了地毯上！而他因为两人还牵着手，被带得也向前倾了一下。

“你没事吧？！”肖战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带着刚睡醒（或者说根本没睡）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王一博摔得有点懵，尤其是摔落的瞬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他一时说不出话，只能蜷在地毯上，倒吸着凉气。而通过连接，肖战也同步感受到了那股结结实实的撞击痛和伤口被撕裂的尖锐痛楚，让他也忍不住皱紧了眉。

混乱中，因为摔倒的牵扯，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握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紧。

而这一次，因为摔跤带来的疼痛是短暂且剧烈的，在疼痛峰值过去后，那紧密的、十指相扣的接触所带来的“无痛”效果，竟然显得比之前单纯的握手更加彻底和……令人贪恋。

王一博缓过那阵剧痛，试图撑着地面坐起来，但一只手被肖战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受伤使不上力，动作十分狼狈。

肖战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那点别扭和尴尬，忽然被一种更强烈的无奈和……或许是同病相怜的情绪压了过去。他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手上用力，将王一博从地上拉了起来。

“别折腾了。”肖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妥协，“上来吧。”

王一博僵住了，借着微光，看向肖战模糊的轮廓，以及那张……唯一的大床。

“这沙发没法睡。”肖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再摔几次，没被这怪事折磨死，先被你摔死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生硬，“……中间放个枕头。”

这已经是极限了。在维持接触以缓解痛苦的前提下，这是唯一能让他们都稍微休息一下的办法。

王一博沉默地站在原地，黑暗中，肖战能感觉到他目光的审视和挣扎。过了足足有一分钟，就在肖战以为他会拒绝，宁愿坐在地上一夜时，王一博终于动了。

他沉默地、动作有些僵硬地，绕到床的另一侧，和衣躺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个肖战刚刚放下的、巨大的羽绒枕头，像一条脆弱的楚河汉界。

而他们的手，则从枕头下方穿过，在床铺的中央，依旧紧紧地牵在一起。

这一次，是十指相扣。

姿势比之前更加亲密，但因为有枕头的隔挡，反而生出一种自欺欺人般的安全感。

两人各自平躺着，中间隔着“枕头结界”，都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手在枕头下紧紧相握，体温和脉搏在黑暗中无声地交融。

身体的痛苦终于被最大限度地隔绝了，极度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在意识沉入睡眠的前一刻，肖战迷迷糊糊地想，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荒谬、最难以形容的一夜。

而枕头的另一边，王一博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觉是掌心那份不容忽视的温热，和一种……久违的、因为痛苦暂时远离而带来的、近乎奢侈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