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是被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唤醒的。
一方面,是持续存在的、来自身体各处的钝痛,提醒着他糟糕的现状并未改变。另一方面,左手传来的清晰触感——温暖、坚实,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节形状和皮肤纹理——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安心感,仿佛这痛苦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依附的源头,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折磨。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酒店房间厚重的窗帘缝隙里,已经透进了天光。他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以及……为什么手会被紧紧握着。
他微微侧过头。
王一博还在睡。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冷硬和疏离的脸庞,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透出一种难得的脆弱。只是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嘴唇也有些发干起皮。
肖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只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上。王一博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此刻,这只手的主人和他自己,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诅咒捆绑在一起。
就在这时,王一博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带着刚睡醒的朦胧,但当他聚焦,看清近在咫尺的肖战的脸,以及感受到两人依旧紧握的手时,那点迷茫瞬间被清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所取代。
两人的目光在晨光微熹的空气里撞上。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比昨晚黑暗中更加清晰的对视,让昨夜勉强被黑暗掩盖的尴尬和别扭,无所遁形。
肖战甚至能感觉到,王一博握着他的手,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似乎想抽回去,但又因为 anticipated 的痛苦而硬生生忍住。
王一博率先移开了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几点了?”
肖战也立刻别开脸,动作有些大地抽出自己的左手(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和王一博都因为痛感的回归而皱了下眉),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七点多。”他看了一眼屏幕,声音干涩。
联系的断开,让熟悉的痛苦瞬间回归。两人几乎同时坐起身,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各自活动了一下因为保持一夜固定姿势而有些僵硬酸麻的身体。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最终,还是王一博先下了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浴室,留下一句:“我先洗漱。”
肖战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他能感觉到王一博走路时,左腿似乎也有些不适,大概是昨晚摔下沙发时牵动的。这种同步的感知,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当王一博从浴室出来时,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但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肖战,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用破布包着的金属件,眼神沉了沉。
“我联系了一个人。”王一博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也许能看出这东西的来历。”
肖战抬起头:“可靠吗?”
“不确定。”王一博的回答很直接,“但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住得有点远,下午才能见面。”
这意味着,他们至少还要共同度过一个上午,甚至大半个白天。
“在那之前,”王一博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肖战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我们得先解决……生存问题。” 他指的是吃饭,以及如何在外出时维持这该死的接触。
肖战也明白。饿肚子的感觉已经开始明显,通过连接,他能感觉到王一博的胃大概也在抗议。但牵手走在街上吃饭?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头皮发麻。
“叫外卖。”肖战立刻做出了选择。这是最能避免尴尬的方式。
王一博没有反对。
等待外卖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两人各自占据房间的一角,尽量不去看对方,但那份通过痛苦连接而产生的无形牵引力,却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偶尔不经意的视线交汇,都会迅速避开,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外卖很快送到。两人坐在房间唯一的小圆桌旁,开始面对新的挑战——如何单手吃饭?
用一只手打开餐盒,拿筷子,夹菜,吃饭……这些平常轻而易举的动作,在必须空出一只手来与对方保持接触的情况下,变得异常笨拙和滑稽。
他们不得不再次牵手——这次是换成了左手牵右手(为了给常用的右手腾出空间),姿势依旧别扭。肖战尝试用左手拿筷子,结果差点把菜喂到鼻子里。王一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用右手吃饭还算顺利,但想要打开餐盒盖时,就显得力不从心。
一顿简单的早餐,吃得磕磕绊绊,狼狈不堪。过程中免不了手臂碰撞,汤汁溅出,沉默中弥漫着浓浓的烦躁和无力感。
当终于勉强填饱肚子,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时,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下午几点见那个人?在哪里?”肖战放下筷子,沉声问道。他受够了这种连基本生活自理都成问题的状态。
“两点。城西的一个旧货市场。”王一博报出地点,“他店在那里。”
旧货市场?肖战皱了皱眉,但没多问。现在任何可能的线索都值得尝试。
“怎么去?”这才是关键。他们总不能牵着手去挤地铁或公交。
王一博沉默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打车。”
这无疑是最佳方案,但也意味着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以及车上可能面临的尴尬。但相比其他选择,这已经是唯一可行的了。
上午剩下的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等待中度过。两人各自看着手机,却什么都看不进去。身体的痛苦和心灵的煎熬交织在一起。
当时针终于指向下午一点,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
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是时候去面对了。去揭开这痛苦连接的真相,无论那真相是什么。
王一博深吸一口气,用破布重新将那个金属件仔细包好,攥在没受伤的手里。然后,他朝着肖战,伸出了自己的手。
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带着一种不容退缩的决然。
肖战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重重地握了上去。
十指再次交缠。
痛感褪去。
短暂的安宁降临,却预示着前方可能更大的风暴。
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像两个奔赴战场的同盟,又像被无形锁链捆绑的囚徒,走出了酒店房间,走向那个可能藏着答案的、城西的旧货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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