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场暴雨过后的清晨,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金色的光带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舞者。
王一博风尘仆仆地从江城赶回来,在病床前守了整整一夜,从暴雨倾盆的深夜到晨光熹微的黎明,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紧握的双手,和一刻不离病床的视线。
直到阳光洒满整个病房,他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去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
肖战醒来时,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他靠在雪白的枕头上,脸色比枕头还要苍白几分,手背上的留置针像一只冰冷的蜘蛛,无声地提醒着他昨夜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王一博端着温水走了进来。他只穿着一件柔软的灰色羊绒衫,下巴上冒出的青茬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疲惫。但当他看向肖战时,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喝点水。”王一博在床边坐下,将吸管凑到肖战的唇边,动作熟练又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却无法融化堵在胸口的那块巨石。肖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王一博的脸上,那张总是从容不迫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
就在这时,记忆的碎片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昏暗的灯光下,灼热的呼吸交织成网,那双盛满痛苦与欲望的深邃眼眸,陌生得令他心悸。这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克制自持的小叔,那是挣脱了所有枷锁的、赤【】裸【】裸的王一博。
肖战只觉得脸颊发烫,仓促地移开视线,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着,震得肋骨生疼,仿佛要冲破这具躯壳。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王一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下意识地伸手探他的额头,指尖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微不可察地僵住,最终缓缓地收了回来,攥成了拳头。
自那夜之后,某种看不见的屏障横亘在了他们之间。王一博的照顾依旧无微不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心慌的距离感。
他在后悔。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刺进肖战心底,比持续不退的高烧更让他浑身发冷。
“没……没有。”肖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垂下眼睫,盯着雪白的被面,“好多了。”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遥远的车鸣声。
“酒吧的事,还有王一辰,”王一博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地像是在汇报工作,刻意回避着某些汹涌的情绪,“我已经在处理了。”
肖战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小叔的手段,王一辰绝不会好过。但这并不能缓解他内心的惶惑不安。真正的风暴,似乎并非来自外部。
“那天……”肖战鼓起勇气,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被角,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吧?如果不是我跑去酒吧喝酒,也不会……”
“不是你的错。”王一博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地维护,“错的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你只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肖战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四个字。
是因为李沫怡的挑衅?
王一辰的羞辱?
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看似温柔的表象下,那一步步褪却的疏离?
“小叔……”肖战轻声唤道,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王一博立刻倾身向前,握住他冰凉的手:“我在。”
那声音低沉温柔,仿佛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肖战缓缓地抬起眼帘,凝视着王一博,疲惫依赖的眼神里藏着小心翼翼地试探,试图从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捕捉一丝真实的情绪。
“你……是不是很后悔?”
后悔那晚来找我?
后悔看到了那样狼狈不堪的我?
后悔......在那个失控的夜晚,让一切都变得无法挽回?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一博的手指微微一颤,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肖战,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痛苦与挣扎,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地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吗?”肖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开王一博的心,“可是,你……躲了我整整十天。”
王一博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语。他避开肖战灼人的视线,起身走到窗边,高大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僵硬,肩膀的线条紧绷得几乎要崩裂。
那十天里,他像个懦弱的逃兵,躲在江城用无穷无尽的会议和文件填满每一分钟。他不敢看手机里肖战发来的消息,不敢点开相册里两人亲密地合影,甚至不敢听助理提起肖战的名字。
他害怕一旦松懈,那晚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再次失控。
“你刚退烧,需要休息。”他答非所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想太多。”
他像只受惊的蚌一样紧紧闭合,用回避筑起高高的墙。
肖战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像是熄灭的烛火。
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十二年的依赖与眷恋,在此刻变成了压在心口的巨石。他像一只被精心饲养在笼中的鸟,获得了无尽的宠爱,却永远被禁止飞向真正渴望的天空。
或许,李沫怡和孙苡是对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王一博人生中最大的负累和污点。
“我不是在躲你。”王一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机,“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肖战苦笑了一下,眼尾泛起一丝湿意,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用推开我的方式吗?”
王一博没接话。窗外阳光明媚,可他的心却凉到谷底。
他无法解释,那夜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肖战的感情正在一点点地失控。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心安理得为他擦眼泪、系领带的长辈。他是那个在酒精与药效的催化下,几乎要越界的、卑鄙的成年人。
“小战……”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所以……小叔怕了吗?”肖战突然变得坚定,他看着王一博的背影,目光灼灼,“从你把我从那个空荡荡的家接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再也离不开你了。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监护人,不是因为你给了我一个家……而是因为,我喜欢……你,小叔。”
王一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从未想过,肖战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句话。他以为那份隐秘的感情只藏在自己心底,像一场无人知晓的暗恋。可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那个总爱拽他衣角的小男孩,早已在他的注视下,悄然长成了一个敢为爱赴死的男人。
“别说了……”王一博的声音几乎是在恳求,“你还小,不懂……”
“我不小了,小叔。”肖战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家族的压力、世俗的眼光、那些闲言碎语,还有……你觉得对不起我的父母。”
王一博缓缓转过身来,望着肖战,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被他养大的孩子。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肖战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倔强与深情。
喉结滚动了几下,王一博却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
“打扰了。”周叔提着保温桶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笑容爽朗的张明邑。
青年手里拎着果篮,新鲜的水果还带着晨露的清香,只是当他目光触及肖战苍白的脸色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心疼。
“战战,感觉好些了吗?”张明邑快步走到床前,将果蓝放在床头柜上,又朝窗边的王一博点头致意,“王总。”
王一博微微颔首。
“好多了,谢谢。”肖战勉强扯出个笑容。
张明邑敏锐地察觉到病房里凝滞的气氛。他不动声色地拉过椅子坐下,动作熟稔地替肖战掖了掖被角:“脸色还是不太好,得好好补补。工作室的事你别操心,甲方那边对初稿很满意,后续交给我就行。”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工作室的趣事,肖战的眉眼渐渐地舒展开了些。
王一博站在阴影处,看着张明邑自然流露的关切,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种陌生的占有欲像毒藤般疯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才勉强压下将两人分开的冲动。
“小少爷,先喝点汤吧。”周叔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阿姨特意熬的,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
“是啊,都瘦了一圈了。”张明邑接过话头,顺手接过周叔递来的汤碗,给肖战。
肖战接过碗,却没有立刻喝。
周叔连忙附和:“对对,快趁热喝。”
说着,也给王一博盛了一碗。
“战战,”张明邑低声说,“你知道吗?你画画的时候和别人不一样,眼里有光。可最近……那道光暗了。”
肖战盯着汤面上漂浮的油花,喉结轻轻滚动,那些金黄的油珠聚了又散,就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是因为李沫怡吗?”张明邑试探着问,他还记得那晚肖战醉眼朦胧间提到的名字。
肖战的手指微微收紧,勺子在碗沿轻轻磕了一下,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目光落在窗边的王一博身上。
“她那天在餐厅说的话……是真的吗?”
张明邑眉头一皱:“什么话?”
王一博似乎也在等他继续往下说。
“她说……”肖战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说她和小叔在江城的第一晚就……”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碗沿的纹路,“还说,小叔的衬衫扣子都被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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