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或许……在小叔的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里。

肖战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还能看到王一博决绝离去的背影。

“给我点时间”小叔最后的话语，和张明邑那句“你对他来说，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重要得多”，这两句话，就像两枚石子，同时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搅乱了所有的思绪。

时间？小叔需要时间做什么？

是去揭开李沫怡的阴谋，还是……去处理他口中“被舆论绑架”的婚约？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肖战无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个陪伴他多年的小兔子木雕时，动作不自觉地温柔起来，他抚摸着小兔子圆润的耳朵，木质的触感带来些许慰藉。

这是王一博留给他的第一个念想，曾陪他度过了父母刚离世时最黑暗的岁月。如今，这只小兔子木雕仿佛成了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让他得以在惊涛骇浪中勉强喘息。

张明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拿起一个红艳的苹果，银色的刀刃在果皮上缓缓游走，削出的果皮连绵不断地垂落，像极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战战，”张明邑斟酌着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王总他……一定会处理好的。你要相信他。”

肖战缓缓地转过头，眼神有些空洞：“明邑，你说……小叔他，是不是很累？”

那个人总是默默地为他挡下所有风雨，承受着家族的刁难，周旋于外界的算计，甚至还要面对……他这份注定不被世俗接纳的感情。

那句脱口而出的“喜欢”，在当时那种情境下，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求证，求证自己并非一厢情愿，求证他们之间还存在哪怕一丝的可能。

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在小叔本就沉重的负担上，又添了一重枷锁。

张明邑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那晚在酒吧外等待时，王一博匆匆赶来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不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近乎毁天灭地的恐慌，仿佛肖战是他绝对不能失去的珍宝。

那一刻，张明邑知道自己输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王一博对肖战的爱，比他更深，更纯粹。

“累是肯定的。”张明邑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声音放得很柔，“但你看他，什么时候退缩过？为了你，他好像连'害怕'两个字都不会写。”

肖战接过苹果，却没有吃，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果肉。

周叔安静地收拾好溅了汤汁的被子，又重新盛了一碗温热的汤，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小少爷，多少再喝点吧。养好了身体，才有力气等王总回来。”

等。

这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和漫长。

肖战点了点头，勉强喝了两口汤。味道很好，是熟悉的味道，可此刻尝在嘴里，却只剩下苦涩。

放下碗，他重新躺下，闭上眼，假装休息。

张明邑和周叔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然而肖战的脑海里却波涛汹涌。

李沫怡得意的笑容、孙苡意味深长的警告、酒吧里那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王一辰令人作呕的触碰，还有那晚......小叔那双盛满痛苦与欲望的、陌生又熟悉的眼眸……

无数个记忆的碎片，纷纷在脑海中涌现。

如果他关于香味的记忆没有错，如果那晚的下药真的和李沫怡有关，甚至和王一辰的出现也有联系……

那么这背后牵扯的，就绝不仅仅是感情纠葛那么简单了。

他们是想通过毁掉他，来打击王一博？

还是……这背后有着更深的、针对博世集团的阴谋？

王一博此刻孤身去查证，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睁开眼，急切地看向周叔：“周叔，小叔他去哪里了？他带人了吗？”

周叔恭敬地回答道：“王总只说了去处理事情，具体去了哪里，并没有交代。不过小林应该跟着，王总做事向来有分寸，小少爷不必太过担心。”

有分寸？

肖战想起小叔在酒吧包厢里那狠戾的九秒，那一刻的小叔，可不像是有分寸的样子。当他被触到逆鳞时，那冷静自持的外表下，是足以燎原的野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窗外的云层渐渐散去，阳光变得刺眼，又逐渐柔和，最终染上黄昏的色彩。

肖战的心却随着夕阳不断地下沉。他几次拿起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发消息、想打电话，却又怕打扰他，怕自己成为他的负担。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张明邑一直陪在一旁，偶尔讲些工作室的趣事，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却效果甚微。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病房的门终于被推开。

进来的是小林，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沉稳。

“肖少爷，”小林先是礼貌地问候，而后看向周叔和张明邑，微微颔首，才对肖战说，“王总让我过来看看您，他那边事情还没处理完，今晚可能过不来了，让您好好休息。”

肖战的心猛地一沉：“他还在忙？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小林迟疑了一瞬，似乎在斟酌措辞：“王总在处理一些公事，有些细节需要核实。您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官方而谨慎。

但肖战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异样。

小叔让他过来，真的只是传话这么简单？

“林哥，”肖战坐直身体，目光紧紧盯着小林，“告诉我，小叔是不是去查李沫怡和王一辰了？他有没有危险？”

小林避开他的目光，微微点头：“肖少爷，您真的不用担心。王总只是需要时间收集证据。”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高端的电子设备，递给了周叔。

“王总吩咐，把这个放在病房不太起眼，但能覆盖整个房间的地方。最近……还是谨慎些好。”

那是一个微型信号屏蔽器，或者更高级一些，反监听设备？

周叔面色凝重地接过，没有多问，立刻转身去安排。

张明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需要用到这个，意味着情况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小林又对肖战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开了，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更多不该透露的信息。

病房里再次恢复安静，但气氛却变得更加凝重。那个小小的监测设备无声地运转着，闪烁的指示灯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仿佛在提醒他们，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撒网的人是谁，又怀着怎样的目的。

肖战再也躺不住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

楼下的花园里，三三两两的病人和家属正在昏黄的路灯下悠闲地散步，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与楼上病房里暗流涌动的紧张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想起小叔曾经说过，博世集团起死回生的过程，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对手，从未停止过寻找机会反扑。而他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攻击小叔的最好突破口？

只是因为小叔在乎他。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如果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小叔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战战，”张明邑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看着楼下，“别想太多了。王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次也一定能解决。”

“我只是恨我自己，”肖战的声音有些沙哑，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为什么总是要被他保护在身后，为什么不能帮他分担一点？反而一次次成为他的软肋，他的麻烦。”

“你怎么会是麻烦？”张明邑转身直视着他，目光灼灼，“你对王总来说，意味着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是他的动力，是他想要守护的一切。正因为有你，他才变得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

王一博离开病房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对着病房门，站了足足十秒。

这十秒里，无数个画面在他脑海中翻涌。

酒吧VIP包厢内，肖战凌乱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涣散无光；病床上，青年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被单，回忆劣质香水时微微颤抖的睫毛。

还有李沫怡精心修饰的妆容下，那抹志在必得的冷笑；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王一辰那肮脏的手指可能触碰过肖战的每一寸肌肤......

他走向走廊的尽头，方才在病房里强行维持的从容镇定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暴怒。

那怒意并不张扬，却深沉可怖，倒像极地冰川下涌动的暗流，将他整个人都浸没在刺骨的寒意中，连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小林。”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一直守候在转角处的小林立刻快步上前，敏锐地察觉到老板不同寻常的状态：“王总。”

“医院这边，加派人手。周叔在里面，你再去调两个机灵可靠的过来，守在暗处。没有我的允许，任何王家人、李家人，都不准靠近这层楼半步。”王一博语速极快，却清晰冰冷，不容置疑，“特别是李沫怡和王一辰，如果他们出现，不用请示，直接‘请’走。”

“是！”小林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他跟在王一博身边多年，极少见到他情绪外露到如此地步。此时的王一博，就像一张拉满的弓，绷紧到了极致，蓄势待发，只为那致命的一击。

“车钥匙。”王一博伸出手。

小林立刻将车钥匙递上，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王总，您要去哪里？我陪您……”

“不用。”王一博接过钥匙，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穿透了医院的墙壁，锁定了某个目标。

“你去办两件事：第一，再去找‘迷醉’酒吧那个给肖战下药的陈姓杂碎的下落，还有王一辰手底下那群人的行踪。第二，”他的声音陡然降温，“我要李沫怡最近三个月的全部通讯记录，行程安排，见了什么人，特别是她和王一辰的往来细节，一秒钟都不能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