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市井坊间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北境大旱,朝廷拨的赈灾银两被层层克扣,到百姓手里只剩些麸糠!”
“何止啊!南边水患,堤坝年年修年年垮,据说工部的老爷们中饱私囊,用的都是劣质材料!”
“皇上龙体欠安,久不临朝,太子殿下……唉,听说只顾着结交些文人墨客,吟风弄月,哪管我们百姓死活!”
“这世道,真是没法活了!紫微星暗,恐有妖孽乱政,是不是真要变天了?”
“听说西北地动,东南大旱,都是龙脉不稳的征兆!”
“龙脉将起于西北,真龙即将出世,改天换地!”
一时间,各地民怨沸腾,小规模的骚乱和抗税事件时有发生,人心惶惶,“龙脉将起,天命更易”的流言如同野火般在民间蔓延,街头巷尾,酒肆茶楼,尽是压低的议论和对朝廷的怨怼之声。
而朝堂之上,更是阴云密布。
九霄殿内,王一博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白日里林盏月来访的情景犹在眼前。
那个女人,一身素缟,却难掩眼底翻涌的野心与戾气。
“殿主。”林盏月开门见山,甚至省去了虚伪的寒暄。
她站在书房中央,目光直视着案后的王一博,“我长话短说。当朝太子庸碌,陛下年迈昏聩,天下民怨沸腾,龙气已有涣散之象。”
王一博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她,眼神锐利如刀,却未露半分惊讶。
显然,京城的风吹草动,并未完全逃过他的耳目。
王一博抬眸,眼神平静无波,示意她继续。
“我已决意,助天命所归者,革鼎天下,另立新朝。”
林盏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毫不掩饰地说出了“革鼎天下”四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王一博瞳孔微不可察地缩紧,但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他沉默着,等待林盏月的下文。
林盏月向前一步,将宫变计划和盘托出,声音压低,却更具压迫感:“我知道九霄殿的实力,也知晓你与皇室素有嫌隙。我今夜来,不是寻求你的帮助,而是告诉你——不要阻挡我的路。”
空气瞬间凝滞。
王一博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昏暗的光线让他一半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
“林观主好大的手笔。”
林盏月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旧王朝积重难返,民不聊生,是时候终结这一切了。”
王一博没有回答她的反问,而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望不到底。
“当年我重伤垂死,蒙观主出手相救,此恩我一直铭记。”
他突然提起这桩旧事,让林盏月眼神微动。
“今日观主既已下定决心,要行此惊天之事……”王一博的目光与林盏月对视,深邃难测,“我九霄殿,不会插手。便算是我还了当年那份救命之恩。”
林盏月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王一博的用意。
她深深看了王一博一眼,心中清楚,这已是目前能从这位九霄殿主这里得到的最好表态。
“好!王殿主果然爽快!”林盏月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但愿日后,你我仍能如今日这般,井水不犯河水。”
王一博未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重新拿起了笔,目光落回桌上的卷宗,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林盏月目的已达,不再多留,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夜风中拂动,带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决绝。
书房门轻轻合上。
片刻后,内侧的帷幕微动,江墨羽缓步走出,银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泽。
他看了一眼林盏月离去的方向,又看向面无表情的王一博,语气淡漠:“她倒是心急,这就来摊牌了。”
王一博看着窗外,半晌,才淡淡开口:“你怎么看?”
江墨羽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望向同一片浓稠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彻心扉的弧度:“我?我乐见其成。”
他转眸看向王一博,眼中是历经劫难后的洞明与冰冷:“当年镇北侯府满门被屠,龙椅上那位,真就全然无辜吗?若非他的默许、他的猜忌,那些跳梁小丑,又何来泼天的胆子?肖家上百条人命,血海深仇,他皇室……难道不该付些代价?”
他的话语平静,却字字泣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冤屈和仇恨,从未真正消散。
“没有当年的因,或许就没有后来阿战被迫承受的种种,也没有你……被迫走上这条布满荆棘的路。”
江墨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恨意,
“这腐朽的王朝,从上到下,早已烂透了。既然林盏月想做这把扫除污秽的扫帚,愿意担这篡逆的恶名,我们何必阻拦?”
王一博沉默着,江墨羽的话,如同重锤,敲打在他心底最深沉的角落。
他想起肖战曾经受过的苦,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艰难,其中又何尝没有皇权倾轧的影子?对那座皇城,他并无半分好感。
良久,王一博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眸中已是一片决然的冷寂。
很快季向空,杨震,任少白几个人进来,停步垂首,距三步外抱拳躬身:“见过江阁主。”随即转向王一博,单膝点地,右拳抵左胸,头低一寸:“殿主!”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九霄殿所属,即日起,紧闭山门,非召不得出。外界一切纷扰,与我等无关。”
这道命令,等同于默认了林盏月的行动。
九霄殿的沉默,对于正急需稳定各方势力的林盏月而言,便是最大的助力。
他顿了半息,声线压得极低,看着季向空,透出噬骨的冷,“影卫三营,听我私令,即日起,脱离九霄殿籍,不留名、不留形,我要你们用一切手段,翻遍九州八荒、幽冥绝地,也要找到夫人。”
殿内众将单膝沉落,甲叶碰撞出森冷潮汐,齐声低喝:
“遵——死——令!”
江墨羽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只是这天下,注定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数日后,皇城惊变,血染丹墀。
在林盏月及其背后势力的精心策划下,一场以“清君侧、护国本”为名的宫变迅猛爆发。
失去太子、皇帝昏迷的皇室群龙无首,抵抗迅速被瓦解。反对势力或被雷霆手段镇压,或见风使舵,倒戈相向。
金銮殿上,幼主登基,龙椅之后,设一凤座珠帘。
林盏月一袭玄色凤纹朝服,端坐于珠帘之后,面容隐在晃动的珠串阴影下,看不真切,只余一双洞察一切、掌控全局的眼眸,透过缝隙,冷冷地俯视着脚下匍匐的文武百官。
垂帘听政。
她以铁腕手段迅速接管朝政,肃清“叛逆”,提拔亲信,同时颁布一系列旨在安抚民心的新政,虽杯水车薪,却也暂时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势。
慧海被封为国师,更是将“天命所归”的舆论推向高潮。
天下看似易主,新的权力格局初步形成。
然而,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北狄赫连弘毅的铁骑在边境虎视眈眈,要求兑现“共分天下”的承诺;各地藩王与旧势力心怀鬼胎;而九霄殿的沉默,更像是一柄悬在林盏月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林盏月得到了她渴望的权力巅峰,但坐在这荆棘王座之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她与王一博、肖战之间,那笔涉及力量、仇恨与旧怨的账,远未到清算之时。
天穹,正上演着万年难遇的诡谲异象。
西边,残阳如血,挣扎着不肯完全沉沦,将漫天云霞染成一片凄艳的、仿佛浸透了朱砂与熔金的绛紫色,光芒虽已式微,却带着一种垂死的、粘稠的壮丽。
东边,一轮惨白的、近乎透明的满月却已迫不及待地升上中天,清冷的光辉毫无温度,如同巨兽一只冷漠的眼瞳,俯瞰着苍茫大地。
月轮周围,七颗大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正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排成一条横贯天际的、笔直而冰冷的银线!
七星光芒大盛,星辉如冰冷的银针,锐利地刺破渐暗的暮色,与日月之光交织、碰撞。
这便是“玄暝交替”——白日将尽未尽,黑夜欲临未临,阴阳失衡,时空壁垒最为薄弱的刹那!
也是星轨观古老典籍中记载的,引动至阴本源之力的唯一契机!
天地失色,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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