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声处

书名:无声深处的回声
作者:雨打柳树枝

周六的早晨飘着细雨。林砚撑伞站在公寓楼下时,庄淮的车已经停在街角。男人下车迎他,自然地将伞倾向他这一侧,自己的肩头却淋湿了一片。“先吃早饭。”庄淮递来一个保温盒,里面是温热的南瓜粥和煎饺,“你胃不好,不能空腹坐长途车。”林砚接过保温盒,指尖触及盒底贴着的便签:“细嚼慢咽。”字迹依旧锋利,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圆润。这种细微的变化让他想起父亲——越是紧张时,笔迹越是工整。车子驶出城区,沿高速公路一路向西。庄淮开车很稳,车载音响播放着轻柔的古典吉他曲。“我母亲最爱的曲子。”等红灯时,庄淮忽然说,“她说科学和艺术本是同源,都追求看不见的真理。”林砚注意到他握方向盘的手有些紧:“你们感情很好。”“曾经是。”庄淮的目光穿过雨幕,“直到她开始那个项目。”三小时后,他们抵达一个废弃的工业区。锈迹斑斑的厂房间,一栋白色小楼格外显眼。围墙已经倒塌,门牌上“神经认知研究所”的字迹模糊可辨。庄淮在楼前驻足,雨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这一刻,他看起来异常脆弱,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个失去母亲的少年。“爆炸发生在B区实验室。”他指向二楼某个窗口,“官方说法是瓦斯泄漏。”林砚跟随他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楼内弥漫着霉菌和尘埃的气息,但某些区域异常干净,像是近期被人打扫过。在二楼实验室门口,庄淮突然停下脚步:“有件事我必须坦白。”他从口袋取出一个陈旧的信封:“这是今早出现在我信箱里的。没有署名,但笔迹是我母亲的。”林砚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把小钥匙。纸条上写着:“当心戴表的人。他们不是我们的人。”“这不是你母亲的笔迹。”林砚说,“虽然模仿得很像,但转折处的力度不对。”庄淮的眼神变得锐利:“你怎么能确定?”林砚没有回答。他不能告诉庄淮,自己研究过笔迹鉴定,更不能说出父亲书房里那些密件上的字迹,与这封假信如出一辙。实验室内部保存得意外完整。烧焦的仪器残骸间,一块白板上的图表依稀可辨。林砚凑近细看,发现是某种神经信号的传导路径图,旁边标注着“意识转移”的字样。“这不是普通的认知研究。”他转头对庄淮说。庄淮正在检查一个破损的保险柜:“我母亲死后,她的研究资料全部失踪。官方记录显示她研究的是记忆编码。”林砚在白板角落发现一行小字:“S项目:庄晓→?”箭头指向一个模糊的代号,看起来像是“Lin”。他的心跳漏了一拍。Lin——林?这不可能只是巧合。“庄淮,你母亲有没有提过姓林的同事?”庄淮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这时,林砚在废墟下发现一个烧焦的证件夹。透明夹层里,一张合影依稀可辨——庄淮的母亲笑着搂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肩膀。那个男人的侧脸,分明是年轻时的林砚父亲。而男人手腕上,戴着一块与林砚现在佩戴的同款手表。“这是什么?”庄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砚下意识将证件夹塞进口袋:“没什么,烧毁的证件。”雨越下越大,敲打着残破的屋顶。他们在实验室角落发现一个暗门,钥匙正好是信封里那把。暗室很小,只有一个保险箱和一张书桌。保险箱里是一沓研究笔记和几卷录音带。“1998年6月15日。”庄淮播放第一盘录音带,里面传来他母亲清晰的声音,“S项目取得突破性进展。林博士提出的意识编码理论被证实可行,但理事会决定终止实验,理由是人道主义风险。”背景里有个男声在说话,林砚的手心开始出汗——那是他父亲的声音。“我们必须继续。”林父的声音说,“这是唯一能救小淮的方法。”录音到此中断。庄淮的脸色苍白:“救我?我1998年很健康。”林砚翻开研究笔记,其中一页让他如坠冰窟:“实验对象:庄淮(编号S-01),Lin(编号S-02)。”Lin。不是父亲的姓氏,而是他的名字——林砚。“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1998年我才十岁。”庄淮接过笔记,手指微微颤抖。后面的记录更令人震惊:实验目的是将濒死者的意识转移到健康载体上。而庄淮的母亲在记录中写道:“S-01的先天性疾病无法治愈,唯有此法可救。”“我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先天性疾病。”庄淮的声音带着困惑。林砚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关于意识研究的藏书,想起自己偶尔会做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噩梦。梦中总有个小男孩在实验室里哭泣,而窗外,一个戴眼镜的女人默默注视。雨声渐歇,夕阳从云缝中透出金光。返程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经过一个休息站时,庄淮突然开口:“你手腕的伤,是怎么来的?”林砚下意识捂住旧伤:“小时候意外。”“1998年夏天?”庄淮的目光太过锐利。林砚没有回答。那个夏天他确实住院了,原因不明,记忆模糊。出院后,他发现自己偶尔能写出完全陌生的字迹,就像今早认出假信时那样自然。到家时已是深夜。庄淮送他到楼下,却没有立即离开。“无论发现什么,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信任。”庄淮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我母亲在笔记最后一页写着:‘真相或许伤人,但谎言会毁灭一切’。”林砚点头,转身上楼。他在窗前停留,看着楼下的车影久久没有离去。这一夜,他梦见自己站在实验室里。窗外不再是哭泣的男孩,而是庄淮母亲微笑的脸。她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个三角形波浪线,然后指向林砚手腕上的表。表盘在梦中发出幽幽蓝光,秒针逆时针旋转。时光倒流回1998年的夏天,病床上的小男孩睁开眼,轻声说:“庄淮,别怕。”林砚惊醒时是凌晨四点。手机屏幕亮着,庄淮的消息刚刚抵达:“我查到了‘夜莺’的身份。明天见面详谈。另外...谢谢你的信任。”附件是一张老照片的扫描件:两个小男孩在实验室里并肩而坐,一个戴着庄淮现在的眼镜,一个手腕上缠着纱布。林砚放大照片,发现背景里有个女人正在记录数据——正是他梦中见过的那个戴眼镜的女人。而那个女人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一块手表的表链,与林砚现在戴的这块一模一样。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腕表上。林砚第一次注意到,表盘最细的刻度不是秒针,而是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当记忆成为武器,真相是唯一的盔甲。”他走到窗边,对面楼顶的红光没有再亮起。但这一刻,林砚明白,自己已经踏入一个比想象中更深的漩涡。而庄淮,既是他的引路人,也可能正是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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