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彦将诸事交代妥当,才引着二人步出炊饼店,一边徐行,一边细细介绍:“咱们这地界,离府学近的是后街,前头那处便是前街。后街多是世居于此的老户,院落局促,空院更是难寻;前街的宅院却是大户人家专为府学生员所建,格局阔朗齐整,比之后街,条件要好上数倍。”
肖战执扇遮在额前,一路走一路端详着周遭景致。
儒行街并不算长,两侧拢共也就十几排巷弄。
行至前街,果然如苏清彦所言,房屋格局明显开阔了许多,就连临街的铺面,门脸都比后街的敞亮不少。
这般宽敞的宅院统共不过三排,两侧相加也才二十余座。
肖战与王一博立在巷口的树荫下等候苏清彦。
他先指了指大致方位,便转身拐进一条巷弄,再出来时,身后跟着个与王一博年纪相仿的汉子,手里还攥着一串铜钥匙。
那汉子寡言少语,径直往巷内走去,瞧那架势是要去开门。
苏清彦则快步凑到两人身侧,抬手引道:“郎君、夫郎,咱们先瞧这两座院子,若不合心意,再带您二位看别的便是。”
第一座院子在巷口第二家,青砖瓦房透着些年头了,朱漆大门斑驳褪色,廊柱经风历雨裂了细纹,漆皮都卷了边。
推开院门往里走,院子倒还算齐整,不见什么杂物,只是积了层厚灰,砖缝里还钻出不少杂草。
窗纸多有破损,墙角与屋檐下结着不少蛛网,一看便知久无人打理。
肖战与王一博逐间查看,屋内空空荡荡,只余下两个破损的柜子和几把断腿的椅子,连张像样的桌案都寻不着。
这宅院实在太过萧索,不止是久无人居,更是久无人管。
肖战缓缓收了折扇,生怕动作大了扬起满室尘埃,问道:“这院子多久没住人了?”
苏清彦抬手拍了拍额头,面露难色:“这……约莫有五六年了吧?具体时日我也记不大清,稍后让我飞哥给您细说,他最清楚这些。”
王一博望着满院的灰尘与杂草,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若让战战与喜子来收拾,单是清扫、补窗纸就得耗上五日,还要外出采买家具,这般暑热天气,实在折腾人。
他悄悄握住肖战的手腕,温声劝道:“先去看看另一家吧。”
肖战抬手拍落他肩头沾的浮灰,颔首道:“也好,去瞧瞧下一处。”
苏清彦瞧着二人交握的手,又听了王一博的话,忙指向另一条巷弄:“二位这边请!另一家就在隔壁巷里,不远。那院子比这家簇新,平日也有人照看,只是……租金要贵上一些。”
肖战与王一博随他走去,顺口问:“贵多少?”
苏清彦早已悄悄打量过他们的衣着,料子鲜亮却不算华贵,比之府城的富户还差着一截,便如实回道:“咱们刚看的那座,月租六两;待会儿看的这座,每月要十五两。”
十五两?
肖战想起康平县西的铺子,前铺后坊一月租金也才十五两,这不过是座一进院,竟敢要这般高价。
他倒要瞧瞧,这院子究竟好在哪里。
苏清彦见他不言语,只当是被价格唬住了,连忙补充:“夫郎您莫急,那院子里家具被褥一应俱全,且常有人打扫,今日租下,当即就能入住。您先去瞧瞧,若觉得不值,咱们再寻别的便是。”
他方才去找飞哥时,尹飞便让他带租客看这两座院子。苏清彦觉得那处价格太高,想换一座推荐,却被尹飞直接驳回了。
尹飞显然精明得多,拍着他的肩教唆道:“傻小子,先带他们看最次的,再看最好的,有了对比才显得出好来!万一这二位是肯花钱图省事的主,咱们不就能多赚些介绍费?”
苏清彦瞧着这两位客人看着精明,未必好糊弄,可又觉得尹飞的话有几分道理,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依了尹飞的意思。
他心里也清楚,能来府学读书的,大多家境殷实。
真要是贫寒秀才,要么住斋舍,要么只租一间民房,断不会这般寻一进院来住。
可再有钱,到底也是从县里来的,每月十五两,一年便是一百八十两,三年下来都够在府城边上买座二进院了,谁会做这冤大头?
反正他在儒行街长大,还从未见过如此舍得花钱的租客。
到了第二座院子,实则大小格局与第一座相差无几,可一眼望去,却是天壤之别。
这里从院门到窗棂都擦得一尘不染,家具是新打的,连窗台上都摆着两盆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兰草,瞧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只可惜,价格实在太过高昂。
尹飞早已在这院子里候着,正与院中的一位大叔说话。见苏清彦领着肖战二人看完院子,忙快步迎上,笑问:“二位看完了?对这院子还满意否?”
肖战含笑点头:“环境自然是没得挑,只是这租金,绝非我等普通人家能承受的。”
尹飞抿了抿嘴,眉头微蹙,故作疑惑地问:“哦?我这小兄弟跟二位报了租金?”
他转头看向苏清彦,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清彦,你跟郎君、夫郎说的是多少?”
苏清彦显然没料到飞哥会问这个,可他知道飞哥对这里每座院子的租金都了如指掌,这般明知故问,定有蹊跷。
他顿了顿,还是照实说:“十……十五两每月。”
“嗨!你这小子!”尹飞立刻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他数落,“东家还没松口,你怎么就私自报了低价?还想不想好好干了?你忘了去年在这儿住的马廪生?人家后来可是中了进士!这院子连着出了三个进士了,东家早就把租金涨到每月十八两了,记住没!”
骂完苏清彦,他又转头看向肖战与王一博,脸上满是歉意:“郎君,夫郎,都怪我这小兄弟不懂事,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话锋一转,他又露出一副“仗义”的模样:“不过话既已出口,哪有收回的道理?您二位是清彦的朋友,便是我尹飞的朋友!若您二位真看中这院子,我去跟东家好好求求情!我瞧这位廪生郎君器宇不凡,若沾了这院子的好气运,将来必定能高中!”
肖战悄悄拽了拽王一博的衣袖,一脸天真地问:“三个进士?夫君,乡试中榜的不是举人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是进士!”尹飞忙抢话,生怕被拆穿,“考完乡试第二年便是春闱,考中了是贡士,再参加殿试,可不就是进士嘛!咱们东家人脉广,在京城有门路,最是关心租院子学子的前程,他打听的千真万确,在这儿住过的,连着三个都中了进士!这房子就是好风水,住这儿的有缘人都能飞黄腾达!”
他说这话时,脸上满是得意,那神情仿佛中进士的不是租客,倒是他自己一般,连语气里都透着股说不出的自豪。
尹飞的目光时不时扫过王一博,想瞧他的神情变化,可这位书生始终神色平淡,半点没被“好风水”的说辞打动。
他心里转了转,又把主意打到了肖战身上。
这对年轻夫夫看着十分恩爱,这位夫郎瞧着像是富贵人家长大的,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方才一脸天真问夫君话的模样,实在懵懂可爱,想来是极好忽悠的。
于是他抬高了嗓门,把话头对准肖战:“夫郎,您瞧瞧这院子的气运,还觉得十五两贵吗?”
肖战没接他的话,反倒抓着王一博的手臂,疑惑地问:“夫君,你从前不是说,读书人要靠真才实学吗?怎的这位大哥说,读书还得靠气运?”
一旁的苏清彦早已一头雾水,先是被尹飞绕得发懵,这会儿又被肖战问得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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