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持续下了两天，城市的天空是一片均匀的灰。苏霁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滂沱大雨，轻轻叹了口气。兼职的时间快到了，而他今天恰好忘了带伞。
“需要一起走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霁转身，看见方怀清拿着一把深蓝色的长柄伞，神情自然得像只是偶然遇见。
“你不是有车接吗？”苏霁下意识地问。
方怀清面不改色：“司机今天请假了。我也要走去地铁站。”
这当然是谎言。方怀清的手机里，司机十分钟前发来的“已在门口等候”的短信还亮着屏幕。但他已经迅速回复了“今天不用接，我自己回去”。
苏霁犹豫了一下，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最终点了点头：“谢谢。”
伞撑开的瞬间，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形成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却丝毫影响不了伞下的世界。苏霁不自觉地往旁边缩了缩，生怕碰到方怀清的肩膀，而方怀清却悄悄将伞往他那边倾斜。
“你的画具没湿吧？”方怀清找着话题，目光落在苏霁抱在胸前的画册上。那是他送给苏霁的速写本，看得出来已经被认真使用了许多页。
“没有，谢谢你借给我的本子。”苏霁轻声说，“很好用。”
“是学生会的物资，放着也是浪费。”方怀清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里却因为苏霁喜欢而泛起一丝喜悦。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步伐出乎意料地协调。苏霁比方怀清矮半个头，从方怀清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微微湿润的发梢和纤长的睫毛。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和铅笔屑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那是属于苏霁的气息，方怀清暗中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这味道刻进记忆里。
“明天的决赛，你会来看吗？”方怀清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苏霁点点头：“李老师说需要多拍些照片，用于校刊报道。”
“只是为了校刊？”方怀清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苏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方怀清沉默片刻，突然指向街对面的一家小店：“那家的热可可很好喝。这么大的雨，要不要先去避一避？”
苏霁看了看时间，离兼职还有四十分钟，便同意了。
小店装修温馨，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雨天的阴冷。方怀清点了两杯热可可，还额外要了一份巧克力松饼。
“我不用...”苏霁刚要拒绝，方怀清已经将松饼推到他面前。
“他们家的松饼是招牌，不尝尝可惜了。”方怀清说着，自然地拿起苏霁那杯可可，细心地加上糖，轻轻搅拌后才推回去——他记得上次班级聚餐时，苏霁喝咖啡加了两块糖。
苏霁有些怔愣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方怀清这样的人，怎么会注意到他这种小透明的喜好？
“艺术比赛的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方怀清转移话题。
“还在构思。”苏霁抿了一口可可，甜度恰到好处，温暖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如果需要模特的话...”方怀清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耳根微微发红，“我的意思是，很多人都会找模特练习人物素描。”
苏霁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事实上，他最近画的几乎全是方怀清——在教室听课的方怀清，打篮球的方怀清，甚至只是站在走廊与人交谈的方怀清。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惊慌，仿佛某个深藏的秘密即将被揭穿。
“我会考虑的。”苏霁低声回答，目光落在窗外的大雨上。
方怀清注视着苏霁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一切都摊开来说——告诉他自己是如何从高一时就注意到那个总是独自在角落画画的少年；告诉他自己手机里存了多少张他的画作；告诉他自己每次绕远路经过美术室，只为多看他一眼。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怕吓到苏霁，怕打破此刻难得的亲近。
雨势渐小，苏霁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我得去兼职了。”
方怀清点点头，结账后再次撑开伞。这一次，苏霁似乎不再那么刻意保持距离，两人的手臂偶尔轻轻相碰，每一次接触都让方怀清心跳加速。
送到便利店门口，苏霁轻声道谢，转身走进店里。方怀清站在雨中，直到看见苏霁换上工作服出现在收银台后，才转身离开。他没有去地铁站，而是径直走向街角那辆已经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
“少爷，下次要装偶遇，至少提前告诉我一声。”司机老王无奈地摇头，“我都绕这街区三圈了。”
方怀清难得地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王叔，明天也不用接我放学。”
“又要去‘偶遇’那个在便利店打工的同学？”老王了然地问。
方怀清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天空出现一道淡淡的彩虹。他拿出手机，悄悄拍下这道彩虹，设置成了与苏霁的聊天背景。
便利店里，苏霁趁着没有客人的间隙，在收据背面画下了刚才在小店的情景——两个对坐的男孩，中间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画中的方怀清正微微倾身，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林姐走过来，瞥见画作，笑了：“画得真像，是方同学吧？”
苏霁慌忙用手遮住画：“随便画的。”
“方同学人真不错，这么照顾你。”林姐意有所指地说，“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苏霁沉默地收起画纸。是啊，方怀清对他很好，好到有时让他不知所措。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家境的差距，成绩的悬殊，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此刻的方怀清，正看着手机里加密相册新增的照片——那是他趁苏霁不注意时偷拍的，照片中的苏霁正专注地喝着热可可，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
他轻触屏幕，将照片放大，指尖轻轻拂过苏霁的脸颊。
“还要多久，你才会明白呢？”他低声自语，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少年心中的那点忐忑。
雨停了，但某些情感，却如同被春雨滋润的种子，正悄然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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