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书名:博君一肖前世:元萧相随与共
作者:3+2等于几

西苑书房四周花木扶疏,在夜色中更显幽静。月光透过高大的树木枝叶,斑驳地洒在地上。书房门紧闭着,窗纸上透出昏黄温暖的烛光,在这静谧的夏夜里,却无端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

书房内。

摇曳的烛光将一道高大、挺拔如山岳的身影投射在紧闭的雕花窗棂上。萧国公远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一动不动。他身上并未穿着戎装,只是一袭深色的常服,但那股历经沙场淬炼出的、沉淀到骨子里的铁血威压,却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充斥在整个书房空间里,将夏夜的空气都凝滞了。

门轴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吱呀”声,萧赞踏入书房,反手轻轻带上了门扉。那扇厚重的楠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月光与声响,也隔绝了门外那双写满忧心的眼睛。

萧赞垂眸,依礼深深一揖:“父亲。”

萧国公并未回头,那背影仿佛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熔岩,声音沉沉地砸下,带着冰碴:“你还知道唤我父亲啊?”

“孩儿愚钝,不知父亲所指为何。”萧赞站直身体,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落在父亲脚下那片被烛光照亮的青砖地面。

一声冷笑陡然撕裂了沉闷。“愚钝?”萧国公猛地转身,目光直刺萧赞,“我且问你,你当初接近那无权无势、声名狼藉的洛王元疏,所为何来?”

萧赞眼帘微抬,直视父亲,毫不避讳,吐字清晰:“回父亲,为保我萧家一门荣辱,满门基业。”

“好一个满门基业!”萧国公向前逼近一步,“既是为家族,那我再问你,如今雍王殿下沉疴已愈,重返朝堂,得陛下倚重,你姑母庄妃亦圣眷正隆,此乃天赐良机!你为何还要死守着洛王那艘破船,为他摇旗呐喊,不惜开罪雍王,开罪你嫡亲的姑母?!”

“ 为他。”萧赞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弧,眸底光华却如淬火寒刃,灼亮得惊人,仿佛穿透沉沉暗夜的最亮星辰,“为他终有一日可以展翼,得遂凌云之志!”

“荒谬!”萧国公被这近乎狂妄的宣言彻底激怒,额角青筋暴跳,一掌重重拍在坚硬的红木桌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簌簌抖动。“为他展翼凌云?!你便要弃我萧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于不顾?把整个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父亲此言差矣。”萧赞迎上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不退反进,语气斩钉截铁,“若他得登大宝,以其品性胸襟,必能保萧家平安。”

“他说你便信?”萧国公怒极反笑,指着萧赞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眼中是深深的讥讽,“人心隔肚皮!他是皇子!帝王心术岂是你这等小儿能揣度?他若恩将仇报,登基之后第一个拿我萧家开刀,你待如何?到时你能拿什么来阻止?拿你那不值一文的情义?!还是拿你中书令的虚衔?!”

“他不会。”萧赞目光灼灼如星,“我信他。”

与此同时,书房门外不远处的回廊下,元疏正焦躁地踱步。夏夜的闷热裹挟着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书房紧闭的雕花木门如同一道天堑,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却隔绝不了他心中翻腾的不安。

傅青荷垂首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口。

“喂,”元疏看向傅青荷,“国公平日待你家公子如何?”

傅青荷吓得一个激灵,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主、主子的事…小的不敢妄议…”

“怕什么?”元疏的声音陡然冷冽了几分,带着上位者的威仪,“本王不说,谁会知道?讲!”最后一个字,已是命令。

傅青荷浑身一颤。他看着眼前这位传说中放荡不羁实则深不可测的洛王殿下,又想起自家公子待自己的恩情,以及公子看向洛王时眼中那罕见的光亮…一股混合着恐惧、心疼和“豁出去”的冲动涌了上来。他猛地抬头,眼圈微红:“殿下,小的…小的十岁起就跟在公子身边了,那时公子才十三岁。小的入府以来…从未…从未见过老爷对公子有过好脸色。”他说得又急又快,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委屈和不平一股脑儿倒出来,“公子他真的特别好!冬天怕我们冻着,会让厨房多煮姜汤;夏天怕我们中暑,会给我们发解暑的汤药。空了的时候,还教我们读书习字。小的…小的真的不明白!不明白老爷为何会不喜公子…”

元疏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度。他强压着翻腾的怒意,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会不会…国公性格本就严厉,不苟言笑?”

傅青荷用力摇头,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不……不是的殿下!老爷对世子,那是极好的。小的……曾亲耳听到,老爷对世子爷说:‘不必忧心那些繁杂琐事,自有你兄长为你担着。吾儿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快意少年郎便是!’” 说到最后,他已是泪眼模糊,替自家公子感到无边的心酸和委屈。

元疏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他面沉如铁,一言不发,霍然起身就往那扇隔绝了他与萧赞的院门走去,黑袍下摆带起一股凛冽的风。

“殿下不可!”傅青荷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用整个身体死死抵住门扉,“公子千叮万嘱,让您在外稍候!他说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

“砰嚓。”一声瓷器碎裂的锐响,陡然从厚重的门板后面炸开,清晰得如同碎在耳边。

元疏瞳孔骤然紧缩,所有理智瞬间被这声响碾得粉碎。他只觉心口被那碎裂声狠狠剜了一刀,再顾不得其他。

“山矾!”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同一刹那,一道迅捷如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萧府高大的院墙外翻越而入,落地轻盈如狸猫,没有惊动一片树叶。黑影没有丝毫停顿,目标明确,径直冲向正死死抵门的傅青荷。

傅青荷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大力袭来,瞬间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一个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像扛米袋一样,粗暴地扛在了坚实宽阔的肩头上。

“啊——!放开!你是谁!快放开我!你干什么?!殿下!洛王殿下!公子!救命啊——!” 傅青荷四肢在空中徒劳地踢打挣扎,山矾对傅青荷的尖叫充耳不闻,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脚下一点,再次腾空而起,如同来时一般迅捷无声地翻过了高高的围墙,消失在墙外浓稠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沉香木的厚重气味几乎凝固。萧赞立于中央,背脊挺直如松,垂落的广袖遮住了袖袍底下紧攥得指节发白的手。那碎裂的磁片狼藉地躺在他足边,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洇开一片深色的狼狈印记。他方才那一个利落决绝的侧身,完美避开了所有泼洒的热烫与飞溅的碎瓷,不让一丝狼狈沾染衣袍。

萧国公惊怒交加,猛地回身,手指剧烈颤抖地指着萧赞:“你……你竟敢躲?!连亲生父亲的管教,你如今也敢反抗了?!好大的胆子!”他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这个似乎完全脱离掌控的儿子,“洛王眼下就在府中又如何?他在府中,我就管教不得自己的儿子了?!你可知你姑母今日来见我时,鬓发散乱,连平日最珍视的玉簪都摔断了,哭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囫囵,肝肠都似要哭断!你非要把身边的血脉至亲都逼到绝路,才肯罢休?”

萧赞缓缓抬起眼,唇边竟缓缓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却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可惜姑母她尚不知晓,在她寻您哭诉之时,她那位视若珍宝的雍王殿下,已被我亲手教训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了。”

“你说什么?!”萧国公如遭雷击,双眼暴凸,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脱眶而出,“你……你竟敢对你亲表兄出手?!你这个!你这个孽障!”他猛地一把抓起书案上那根缠绕数圈的乌金皮鞭,鞭身乌黑锃亮,浸透着岁月和人血的沉黯光泽,手柄处更是被摩挲得油亮,不知曾多少次撕裂过血肉。鞭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萧赞那张如玉的侧脸狠狠抽下。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书房门板被人从外面硬生生踹得向内炸裂开来,木屑纷飞。

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如闪电,裹挟着门外夏夜的热浪和凛冽的杀意,倏然闯入。

鞭梢已至萧赞身前咫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旁伸来,指腹轻轻扣住鞭梢的刹那,那呼啸的皮鞭竟像被冻住般顿在半空。元疏指节微微一收,一股极淡却森冷的内力顺着鞭身漫开,萧国公只觉虎口猛地一麻,那柄握了十几年的鞭子竟似陡然增重,“啪” 地从掌心滑落,稳稳落在元疏手中。

“殿下!”萧国公踉跄一步稳住身形,又惊又怒,脸色涨红如猪肝,“您这是要管到我萧家的家事上来了吗?!”

元疏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桀骜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半分:“家事?呵。今日,就算皇帝老儿亲临,也动不得阿赞分毫。”

萧国公被他那满含杀气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随即被那大逆不道的言语彻底点燃:“洛王殿下!你……你身为皇子,竟敢口出如此悖逆狂言?!藐视君父,该当何罪?!”

“呵,”元疏攥着皮鞭的手直指萧国公的面门,“那萧国公私下妄议国本,阴谋勾结朝臣,意欲胁迫当朝中书令结党营私、干预储位,又该当何罪?”

“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萧国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反击噎得面皮紫胀,胸中那口恶气堵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半晌才喘过气来,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元疏身后的萧赞,声音嘶哑怨毒如同诅咒,“好!好!好啊!你有能耐了!有靠山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元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一抹极其恶毒的狰狞笑容:

“洛王殿下!您还不知道吧?您这般护在心尖上的这个人…呵呵呵…”萧国公的笑声如同夜枭,“他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冷血无情的祸害!他无情无义!恩将仇报!他不仅对生他养他的母亲见死不救!当年在军中,更是因为他刚愎自用、指挥失当,白白害死了前线几千忠勇将士的性命!他就是个天生的灾星!养不熟的白眼狼!殿下啊,您以为他真心待您?他迟早有一天会背叛您!会狠狠地坑害您!把您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您现在…还要护着这样一个孽障吗?!”

那些被尘封、鲜血淋漓的伤口瞬间被撕裂开来,萧赞的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他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被至亲之人揭开最深最痛的伤疤,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冰凉颤抖的手指攥住了元疏的袖袍,声音破碎而急切:“不是的…子攸……我…我…”

他害怕。害怕元疏眼中会闪过一丝怀疑或厌恶。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只坚定回握的、温暖而有力的手。

元疏甚至没有回头看萧赞。他握着萧赞冰凉颤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按了按。

然后,他缓缓抬眸,迎上萧国公那充满恶意和期待的目光,唇角那抹冰冷刺骨的弧度更深了,带着令人心惊的狂傲。“国公多虑了,萧赞他不需要背叛我,坑害我。只要他一句话,我心甘情愿去死。”

萧国公难以置信地看着元疏,仿佛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元疏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那条乌黑油亮的皮鞭上。

“这鞭子…想必没少往他身上招呼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攥着那根乌金鞭的右手上,一股如同狂暴的黑色冰潮的内力瞬间缠绕上坚韧的鞭身。

“咯嘣——咔啦啦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如爆豆般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乌黑的碎末,簌簌如雨,零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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