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成亲之前,肖战远远看过那病秧子一眼,虽说早就听说那少年今年一十有五,但那麻杆一样的身形,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年纪的。
那身形单薄的好像一片随时都会飘走的树叶,一身月白长衫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即使离得远,肖战也看到那病秧子脸惨白的没有半分血色,那胳膊腿瘦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
而那病秧子只抬了一下头,连正眼都没看自己,肖战当时就心理腹诽:这副模样不会自己还没嫁过来就去西天了,好歹等自己嫁过来,他再死。
虽说是嫁给一个男的,但洞房那点事,肖战从未考虑过,且不说一个毛没长齐的娃娃,能对自己做什么,就他那病秧子的身板,估计上个床都费劲。
签了婚书,肖战就这么把自己一辈子卖了。
婚书上写了,无论以后怎样自己都不能和那病秧子离婚,生是病秧子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但王家会继续供自己读书,而且王财主的老婆还隐晦的提醒了一句,若是以后自己这病秧子小相公身体好了,以后还是要娶媳妇的。
所以自己嫁过去只是和这小相公共担命格的,他们会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自己,只要不作妖,自己这一辈子衣食无忧。
肖战很满足这样的条件,就算送来的是女人的嫁衣,他也没犹豫,套上大红嫁衣,坐上花轿就嫁了。
只是肖战还在新房内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之时,却突然得知自己那病秧子小相公跑了。
肖战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没什么感觉,反正自己是嫁过来了,谁也不能将自己赶走,这福,自己享定了。
好在王财主和他媳妇对自己还不错,自己就这样在王家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后来世道越来越乱,学堂被炸,肖战这教书先生也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
好友离去之前说:“新式教育不是让我们躲在学校里空谈,是让我们知道这国要救,这民要醒!”
肖战望着远处被硝烟染黄的天空,突然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灵溪镇是附近最富饶的镇子,现在战火已经燃到了这里,镇子上的资源绝对是各方势力争抢的主要目标,这里沦陷是早晚的事。
思虑一晚,肖战和王家两老商议了一下,决定去这里最近的的一个由军阀盘踞的县城先行探路,如果适宜居住,就将他们都先接过去暂住。
就这样,肖战离开了灵溪镇。
真正出了灵溪镇,肖战才知道外面的世道有多乱,路上到处都是流民,他混在那些前往安丰县的流民队伍中,一起往安丰县赶路。
日头刚偏西,风里就裹上了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
肖战跟着流民队伍走了快两个时辰,粗布短褂早被汗浸透,贴在背上硌得慌。
他怀里揣着半块干粮,手指反复摩挲着布包,耳边传来两个饿得直哭的孩子哇哇的哭声,思虑良久,他还是放下了自己摩挲布包的手指。
乱世,人心难测,自己一介布衣,没那个能力,还是不要过于招摇了。
队伍走到一处干涸的河床时,前头突然乱了起来。
肖战抬头向前看去,几个瘦弱的汉子竟然抢了一个老婆子的包袱,还把人推倒在了碎石子上。
周围的流民们要么低头躲开,要么远远看着,没人上前。
肖战攥紧拳头,这几个汉子混在队伍中干了不是一次这事了,他倒是想管,但无奈自己这身子骨估计也不够人家抢的。
他倒是想鼓动这帮流民,但第一天出头的时候就被人抢了包袱,他深知这群人们怕事的性子。
那老婆子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肖战眉头皱的越发紧,若是自己不出手帮他们,估计这婆子和这娃娃挺不过今晚。
眼见那女娃娃被随手推开,脑袋一下摔在河床的石头上,额头瞬间见了血,肖战终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指尖在布袋里摸了两把,对着那几个汉子大喊一声:“住手!”
旁边的人见他又要多管闲事,生怕沾上,身影又都往旁边躲了躲。
肖战懒得去看他们,脚下高低不平的走了过去,走到那女娃娃身边,指尖不着痕迹的在她鼻尖一抹,然后才将她扶了起来。
不远处的人群中,两个身着还算干净的人都朝这边看着,其中一人微拢双臂,眉眼弯着,眼底却闪动着点讥嘲。
这人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因为多管闲事被抢了包袱,还挨了打。
当时自己就站他旁边,眼睁睁的看着他挨了这个教训,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自己好像有点看走眼了。
是个有血性的没错,只可惜看不懂形势,鲁莽了点,在他看来,这帮流民团结起来,把这几个汉子赶走,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即使知道这老婆子今天的下场,就是他们明天的下场,他们仍旧一个个的都选择冷眼旁观。
他并不觉得这帮流民值得这青年出手帮助,能力不足,也只会白白付出自己的生命。
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结局,王一博兴趣缺缺的准备找块石头坐下歇息,转头之时,却瞥到肖战往那小女孩鼻子上抹了什么东西。
嗯?
自己看错了吗?
“又是你,那天挨打没挨够是吧?”
其中一个汉子看到来人,嘴角嘲笑着,他扬起手中的棍子,用力朝肖战头上抡了过去。
“啊~”
肖战突然大叫一声,就见女娃娃的两个鼻孔之中流下鲜血,他赶紧扶着那女娃娃坐下,装模作样的给那女娃娃一番检查,他脸色一下就变了。
“好……像是霍乱。”
他这话一出,无异于给人群扔下了一颗炸弹,所有的流民瞬间四散奔逃,这个时期,霍乱是最常见的传染病,基本传上就是一个死。
那几个汉子闻听这话,吓得赶紧扔掉了婆子的包袱,几下就跑没了影。
老婆子扑过来抱着女娃子哇哇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娃啊,你命怎么这么苦啊……”
肖战正想说些什么,余光瞄到不远处,还待着两个未跑的人,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出声安抚老婆子:“大娘,娃娃没病,我是故意吓他们的。”
老婆子抽噎着眨了眨眼,“你……说真的吗?可是她这……”
肖战随手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将女娃娃鼻下的血迹都擦掉,“没事,娃娃血热,出些血,她的病就好了。”
老婆子一听这话,立刻就要给肖战跪下,肖战赶紧扶住了她,“别别,大娘不用,我只是纯看不惯那几个人。”
说完这话,肖战也不打算再多管闲事,站起来就朝刚刚人群离去的方向走了。
王一博这会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左脚悠闲的搭在右膝盖上,精明的眼珠子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有意思,我就说我这人看人从没看走眼过。”
陈书墨看了眼自家老大饶有兴致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那人离去的方向,轻声开口:“这人叫肖战,听说也是前往安丰县。”
“是个聪明的……人,我喜欢。”王一博站起来,朝着肖战的脚步而去。
陈书墨抿了抿唇,少帅嘴中这个喜欢他听了多次,每次他都会将那所谓的聪明人笼络到自己的手下,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王一博和陈书墨两人快速追上肖战,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路上,王一博愣是挤了过去。
两人胳膊隔着布料碰触在一起,王一博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肖战皱眉斜了男人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虽然这两人穿着打扮与那些流民无异,但他们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姿态,以及那眼底掩饰不住的凌厉,都昭示着这两人身份的不同。
还有……,自己挨打的时候,这位可就站在边上看,他不但看得富有兴致,眼底还满是嘲弄。
他在嘲笑自己多管闲事,嘲笑自己蠢。
肖战自觉两方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谁知道这俩人在算计什么,还是不接触最好。
只是……肖战低估了某人的脾性。
有的时候想不想接触,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嗯,饼子不错,可惜只有半块,不够塞牙缝的。”
闻言,肖战猛的摸向自己胸口,原本放在那里的半块饼不见了。
他脚步一下顿住,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就见男人嘴角微翘,手中抓着半块饼子,往嘴里一塞,狠狠咬下一大口。
末了,还冲着肖战挑了下眉,好似挑衅,又好似在炫耀。
肖战:“……”
看到王一博毫不犹豫的啃了那饼子,陈书墨眼底是有些惊恐的,王一博竟然……
作为教书育人的先生,肖战很能克制脾气的,但这会儿特么的他真想骂人,那可是自己一天的口粮。
王一博身体微微前倾,手中只剩半块的半块饼子直接扬到了肖战面前,“肖兄,要吃吗?正好剩了点。”
肖战视线撩过那人的胳膊,即使隔着一层麻布衣衫,他也能看到那双胳膊之下蕴藏的力量,这两人很可能是练家子,嗯……打不过。
深深的吸了口气,肖战一把夺过了那半块的半块饼子,当着对方的面,他将对方咬过的部分一点点的都掰下去,然后又当着对方的面狠狠咬下一口。
王一博眉峰轻挑,“嫌我脏啊?”
肖战甩过去一个眼神,这不纯废话嘛,歪过头,他准备继续朝前走。
王一博盯着那人的侧脸,虽然他脸上脏污的让人看不清他本来的模样,可只观他侧脸棱角分明的弧度,也可窥探到这张脸绝对是个美人。
仅从他颈间露出来的那一点白嫩肌肤,更可窥见这身褴褛衣服的包裹之下,那身子骨有多诱人。
并非王一博有那方面的癖好,这美人不分性别,他只是纯欣赏这份污垢之下的美好。
见“美人”要走,鬼使神差的,王一博一把抓住肖战握着饼子的手,低头就在饼子上啃了一口。
肖战:“……”
陈书墨:“……”
陈书墨看到王一博触到肖战肌肤,他眼中的惊讶几乎要溢出眼眶,怎么会?
而王一博也有些愣愣的盯着自己和肖战皮肤相触的地方,指尖还在那光滑的肌肤上轻轻摩擦了两下,清清爽爽,竟然没有半分不适。
这会儿,肖战瞅着自己手中那半块饼子上明显的牙印,他猛地抬起头,“你他么的有病啊!”
他一般不骂人的,除非忍不住!
王一博眼中的惊喜险些要压抑不住,他呲牙一乐:“你怎么知道?我这儿有精神病院刚给我开的病历报告,要不要给你看看?”
肖战张了张嘴,生生将胸腔内的愤怒压了下去,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来。
他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然后把剩下的那点子饼子拍在男人的胸口上,“你喜欢,送你了,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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