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飞年方十八,生得眉目周正,身形挺拔,只可惜左腿微跛,添了几分缺憾。四岁时爹娘相继离世,只留下儒行街两间破旧老屋,他自小靠着邻里街坊你一碗我一筷的接济,才算勉强长大。
幼时饭量小,邻里多愿匀些吃食,可待他长到十岁,半大孩子正是饭量大增的年纪,俗语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寻常人家本就不宽裕,渐渐便没人再主动接济。十一岁那年,他见路上掉了个白面包子,急忙去捡,却被疾驰而过的马车撞倒,车轮从左腿碾过,从此落下终身残疾。还是邻里凑了些碎银,才勉强请郎中医治,将腿伤养好。
伤愈后,尹飞便离开了儒行街,没人知晓他这些年在外经历了什么,只在前两年,他突然回来,一回来就做起了私牙的营生。私牙并非谁都能做,需得有门路、有人脉,以他的条件,若不是背后有靠山,绝无可能揽下这活计。
比尹飞小两岁的苏清彦,命途稍好些,虽从小没了爹,却有母亲和妹妹相伴。儿时轮到苏家管尹飞饭食,苏清彦总偷偷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一半给这个苦命的哥哥。尹飞念着这份旧情,回来做私牙后,便拉着苏清彦当帮手,自己赚了银钱,也从不亏待这小兄弟,总想着分他些“汤水”,苏清彦对此一直记挂在心,格外感激。
可方才尹飞那句别有用心的“多在清清跟前替他说些好话”,却让苏清彦如坐针毡。尹飞怎么会看上自己的妹妹?在他心里,尹飞是能交心的兄长、共谋生的伙伴,可要说让他做自己的妹夫,苏清彦连想都不敢想。
这两年尹飞确实赚了不少钱,却始终未曾成亲,别说提亲的媒婆,连上门打听的人都没有。无亲无故、身有残疾,又背着个“背后有靠山”的模糊名头,哪家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许给他?
可眼下苏清彦没心思细琢磨这些,先把眼前这桩租房生意谈成,赚到银子才是最要紧的。他攥紧手里的宅院钥匙,脚步匆匆跑回街角的炊饼店,见肖战三人还安稳坐在桌边等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
“夫郎,郎君!咱们现在就去看房子吧?这次保准合二位心意!”苏清彦举着钥匙,掀帘进屋时,脸上还带着雀跃的笑意。
“行,走吧。”肖战站起身,目光落在一脸兴奋的苏清彦身上,挑眉问道:“本事不小,怎么把钥匙弄来的?”
这话让苏清彦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往坐在角落的妹妹苏清清那边瞥了一眼。苏清清性子素来冷淡,此刻正低头捻着衣角,可自苏清彦攥着钥匙进门,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这边,眼底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倒没留意到哥哥这反常的眼神,只暗自惦记着这桩生意能不能成。
苏清彦赶紧挠了挠头,打哈哈掩饰尴尬:“嗨,有钱不赚那不是傻子嘛!您二位诚心找房,我们做牙人的自然得拿出诚意,我跟飞哥好说歹说,总算把钥匙借来了。”
几人顶着正午的烈日,沿着方才的路又走了一遍,终于停在一座青砖灰瓦的宅院前。苏清彦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推开大门,肖战抬眼望去,瞬间眼前一亮——院子打理得干干净净,青砖地面扫得一尘不染,连砖缝里的杂草都拔得干干净净。
这宅院的格局,比去年他们在府城租的院子宽敞太多。先前租的不过是三间正房,只带一侧厢房,而这座院子,正房足足有五间,正厅两侧各设暖阁与梢间,左右厢房齐全,还都带着独立耳房,大门旁专门隔出了马厩和两间杂物房,院子角落里砌着一间茅房,整体规制,竟与未设垂花门的二进院相差无几。
房子虽不算崭新,却处处透着用心,墙角没有蛛网,窗纸完好无损,连门窗上的木框都擦拭得发亮。肖战和王一博挨间屋子查看,发现桌椅、柜架等家具基本齐全,只需添几张床铺就能直接入住,桌椅虽不算精致,却用料扎实,结实耐用,最关键的是无需大动干戈清扫,省时又省力,各方面都合肖战的心意。
“这院子每月租金多少?”肖战收回目光,开门见山问道。
一旁的苏清彦见他神色松动,心头一喜,声音都带了几分急切:“这房子划算得很!每月只需八两银子!”
“八两……”肖战拖长了语调,眉头微蹙,故意露出犹豫的神色。
苏清彦见状,赶紧趁热打铁,把在心里演练了千百遍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夫郎,八两真不算贵!您看咱们这片区,最简陋的小院每月都要六两,环境跟这儿比差远了!而且这院子离府学近,郎君每日能省下来回赶路的功夫,多些时间读书,这笔账算下来,多值啊!”
他生怕肖战反悔,又急忙补充:“哦对了!这附近有条小集市,虽说规模不大,但米面粮油、肉菜蛋奶样样齐全,平日里买些生活用品,根本不用跑远路!”
最后,苏清彦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咬了咬牙,把底亮了出来:“夫郎,不瞒您说,您要是租下这院子,我从东家那儿能得二两介绍费。您要是觉得租金贵,我……我愿意把这介绍费让出来一两!我做私牙两年了,还没成过这么大的单子,只要能成,我少赚点也心甘情愿!”
肖战听着他语气恳切,不似作伪,况且方才在炊饼店等候时,他与苏清清闲聊了几句,那姑娘性子冷,说话却实在,也让他摸清了这片区的租金行情,心里已有了主意。
“行了,就定这儿吧。”肖战干脆利落地拍板。
苏清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唇枪舌战才能敲定,没料到这位看似挑剔的夫郎竟如此爽快。他咽了口唾沫,强行按捺住心头的雀跃,尽量稳住语气说:“好!我这就去给东家报信,您回炊饼店稍等片刻,咱们尽快把契书签了!”
苏清彦办事确实利落,肖战在炊饼店歇了约莫一个时辰,临近午饭时分,他便匆匆赶了回来,引着肖战几人往宅院去。
来对接的是宅子主人家的管家,手里攥着一份早已盖好东家私印的契书。他先是将院子的地界范围、屋内家具归属、日常修缮责任等一一讲得明明白白,苏清彦又特意去请了里正来做见证人,三方当着面在契书上签字、按印、盖私章,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
肖战当场将一年的租金如数递给管家,管家也爽快地将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交到他手上。
按理说,租院子的流程没这么快——从敲定租约意向,到联系管家、请里正见证,少说也要耗上两三天。看来方才苏清彦定是去找了尹飞,请他出面帮了不少忙,才把这事办得这么利索。
这倒正合肖战的心意。他并非钱多到不心疼,不砍价就定下来,实在是时间不等人——王一博得在七月初一前到府学报到,报到前还得回一趟康平老家,光是骑马往返,就需要七八天,若是母亲还没收拾好行李,他回去还要找车、打包,一来一回,就要十多天。今日已是六月十五,找房子的事半点耽搁不得。
况且这院子虽租金稍贵,却处处合心意,也算是值了。
送走里正和管家,肖战与王一博并肩走回院子,正午的阳光洒在青砖地上,映得整个院子亮堂堂的,连带着心情都明媚起来。
王一博伸手轻轻牵住肖战的手,拉着他往正厅走去。
肖战心里虽有些疑惑,却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跟着走进了宽敞明亮的正厅。
刚站定,王一博忽然转身,伸手将他稳稳抱进怀里。肖战的后背贴着微凉的木墙,身前是熟悉的温热胸膛,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战战,这些年,辛苦你了。”王一博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尖落下,带着几分沙哑,却格外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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