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我们上次讲到哪里啦?”
近日里,对人世懵然无知的小羽人爱上了听故事,肖战为他讲了许多的故事,他最爱的精怪故事讲光了,肖战便不得不讲起些许无用的国史。
毕竟他是王储,自小学习兵法文史,跟着最有文采的父子,知道的少得可怜的精怪故事也是人尽皆知的那几个,又能有多少稀奇古怪的小故事讲给人听呢?
“讲到我的王祖,宸王。”
小羽人点头应和:“对,你说他很厉害。”
“自然。”
肖战收敛眸色,眼中满是严肃的敬佩之情。
“王祖自然是最厉害的王,他在位期间,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乃盛世之景,国力之强大,乃是今日所有国家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只是自此之后,变愈发衰微了。”
敏感的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小羽人有些不安,好心安慰道:“没关系,肖战,你也会很厉害。”
肖战微微低头,苦笑。
若他在太平盛世即位,尚有可能,可如今事态,他能保住国家,不殉死国丧,便已是难上加难了,这个中缘由,教他如何说的明白。
“真的!也许你会比你王祖还厉害呢,我相信你,等到你们国家不再有战乱,你也会是最厉害的王。”
热忱的好意让肖战不得不打起精神,点头。
“多谢你。”
“谢我什么?”
“自然是谢你……信我。”
在肖战的记忆里,他从未受过夸赞,偶尔听闻的几句称赞,也都沉甸甸的。
幼时,他的夫子对他严苛,不曾夸奖半句;侍从们畏他惧他,总是谨小慎微的服侍他,也不曾有过半分交谈;年岁愈大,他受的“夸赞”却更沉重,譬如,国家已然是个烂摊子,但他少年英才,定能力挽狂澜。连乡间民妇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他又怎能以一己之力,将摇摇欲坠的王朝拉回正轨?
除却面前不谙世事的小羽人,竟从无人真心实意的夸赞他,或信他。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总是悠远的,期盼的,充满算计或打量的,无时无刻都让他觉得沉重难捱,他们只知他是王储,却不知,他也方才十余岁。
肖战苦笑着自嘲:“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样,住在这片林子里一辈子,无忧无虑。”
“为什么不可以呀?”
王一博向他传来询问的目光,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呢?肖战,我愿意你陪着我在这里住一辈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喜欢你的。”
王储脸上是不符年纪的成熟与难言的苦涩,单纯的小羽人看不懂,只知道自己的玩伴不开心了,关切的去捧肖战的脸。
“你怎么了?肖战,你要多笑笑,你长得漂亮,笑起来好看。”
“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呀。”
好看哪里有假呢?难道自己看不到吗?
肖战忽的低头,唇角噙笑。
“我是问你,当真很喜欢我?”
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复杂的试探,过分直白的话,让王一博索性被质问得愣住,竟不知不觉的脸红。
“你是……什么意思啊……”
都怪最近肖战为他讲了好多情情爱爱的故事,听得他对风花雪月向往不已,又无用武之地,想来想去,能让他成日记挂,辗转反侧的人,这不就是肖战吗?肖战长得漂亮,他最喜欢见肖战,肖战对他也很好,还肯陪着他,给他讲许多稀奇古怪的小故事,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都见到肖战。
阿娘说,情感是没用的东西,可他是没用的羽人,偏偏对着肖战萌生出很多没用的情感。
他想把最好吃的果子分给肖战,带肖战去看他喜欢的小动物,肖战的眼神里总是有他看不懂的复杂与淡淡的哀愁,挥之不散,与肖战对视,他会忍不住脸红,哪怕是看着肖战简单的眺望远处青山的背影,王一博也会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不知道这种情感应该叫什么,但王一博猜,他的同族一定会觉得没用极了。
“你当真不知何意?”
肖战认真的看他,一本正经的神情让王一博更紧张了,对于山林间自由长大的羽人,紧张是一种莫名的情绪,于是紧张的羽人变出翅膀,竟这样痛快的飞走了。
“肖战,你看到那片树林了吗?里面的藤可以用来荡秋千,我、我先去看一下。”
“跑什么?”
被留在原地的人哭笑不得,他原本心怀忐忑,哪里想到的王一博竟会因为害羞,就这样直接飞走了,留他一人在原处。
肖战蹲下身,拾起一朵开的正好,却无故掉落的花朵,收于掌心,但并不看它,只是目光悠远,望着那人飞远的方向。
利用与抛弃,是王室之人生来便无师自通的技能。
人心之道,最是扑朔晦涩,偏他遇见这样单纯天真的羽人,初次见面,便告知自己是族长之子,又是羽人里唯一小辈的身份,眼下无路可退,肖战只能寄希望于王祖留下的“宝藏”,并揣测,大抵是要他朝羽人族借兵或武器粮草一类,若是族长的独子一心向着他,助他借兵,他自然会多些胜算。
可他便是纯粹要利用这个视他为“好朋友”的人吗?他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想要利用,所以才对王一博关怀备至,小心呵护一样。
起初,他一心想着要破釜沉舟,在这不神不鬼的地方找到王国未来的出路,心无旁骛,可登上天梯,见到王一博之后,他心里便抑制不住的萌生出向往,他也期待着能如面前的羽人一般,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可爱到令人怜爱,可他不能。
朝夕相处的小半月,肖战能清楚的察觉到,王一博对他的依赖和喜欢,总要粘着他,朦朦胧胧,青涩可爱,如寻常的少年偏爱,直白又不自知。
他的心中乱作一团,缠绕着剪不断理不清的国事、家事、甚至情爱,也悄悄想过,如果他不是王储的身份,该有多好。
这样他便不必执着于“自己到底是对异族生了爱慕之情,还是恶劣的一心只想利用王一博”的执念之中,反复挣扎,仍想不出结果。
可这样傻的小羽人,不利用……终究是可惜。
若真的喜欢,事成之后,再将人接走,从长计议,如果羽族当真能平定动乱,他再来寻人也并非不可,毕竟一博那样喜欢他,尽管王一博自己还未意识到,自己已如一只迷茫小鸟,跌跌撞撞的栽进肖战的温柔网中。
肖战从未自诩生性凉薄,却因自己的想法而呆立片刻。
那人纯洁的灵魂对他毫无保留,赤诚相见,可他想的,皆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利用王一博在羽人中的地位,达到自己的目的,再不然,便是占有。
那朵掌心的花被碾碎,肖战苦笑着自嘲,他当真是凉薄之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纵使知道不该欺骗单纯羽人的情感,肖战还是在一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那时,还差三日,他便能去见羽族的组长,身旁人的母亲。
王一博为他找了一棵树,抱着他飞上去,将靠近树杈的安全位置留给他,与他一起共赏满天星海。
怀中是一壶酒,混杂着淡淡的清香。
羽翼伸展至最大,轻柔的护在肖战身后,像是生怕他会不小心栽下去。
那人寻求夸赞一般说道:“厉害吧?这是不是你们人喝的酒?从前你给我说,我还不相信有酒这种东西的,但时间太短了,我可能没有酿好,但太想给你喝,就挖出来啦。”
尚未称得上是酒的液体发出清甜的果香,肖战仔细的嗅那香气,沉醉其中。
“我记得,你不可以吃小绿的,这个里面的果子,是我用小红——”
他话音未落,肖战忽然抓起酒壶,痛饮几口,与平日里的优雅稳重不同,把小羽人吓了一跳。
“肖战,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怎会。”
察觉到那人的不安,肖战当即摇头,口中酒香回甘,心中却泛起些许苦楚。
“你在我身边,我自然开心。”
满天璀璨星河,抵不过那人眼中片刻柔光。
许是那酒劲后知后觉的爬上来,肖战鼓足勇气,去拉那人的手。
身侧的小羽人彻底僵住。
虽然他经常把翅膀分给肖战,他们一起盖着睡,但这样的牵手,显然比盖着翅膀,心无旁骛的睡觉来得亲密。
”肖战……你做什么啊?”
小小惊讶,但尚未挣脱。
肖战已然有了十分的把握。
“一博,我……似乎对你不光是朋友之情谊,更有心悦之意,爱慕之情,我这样说,你懂吗?”
王一博的脸比树上结着的“小红”还要红一点,羞了一会,不动声色的点头。
说懂,其实也不太懂,但他喜欢肖战签他的手。
“那你呢?”
那人得了答案,还是不肯放过他,目中柔情满溢,王一博只觉得耳根好烫,他快要熟掉了。
“肖战,我不知道,但我的确很喜欢你——”
话音未落,被喝光的酒壶从树上坠下,瓷片瞬间碎落,将树畔群居小憩,象征吉祥的鸟儿惊散。
树上的人于满天繁星之中拥吻,清甜的果香四溢。
流萤点点。
一吻终了,肖战不知是愧疚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更不知自己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利用或真心的,沾染了纯洁的灵魂,自嫌卑劣。
看了小半晚星星,讲了小半夜肉麻唬人的情话,最后王一博靠在他怀里,困得快要入睡,肖战方才委婉的切入正题。
“一博,三日后你帮帮我,可好?待到战事平定,我定然——”
“我知道的。”
那人回复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一些,甚至不满他的生分,捧住肖战的脸,笑的天真烂漫。
“笨蛋肖战,我喜欢你,当然会帮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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