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比仪器娇气

书名:初见时
作者:阿拉滋滋

  不是疑问,是肯定。

  张哲瀚还想狡辩,龚俊已经不容置疑地开始下达指令:“体温多少?酒店有药吗?没有立刻让助理去买。告诉我药名,我确认一下是否对症。现在,立刻,用温水擦身,换掉湿衣服。半小时后我再打给你…”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强势,带着不容反驳的压迫感。

  张哲瀚看着他屏幕里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清晰的担忧,所有逞强的话都咽了回去。他乖乖地量了体温,汇报了药名,在龚俊的“远程指挥”下,完成了一系列操作。

  半小时后,龚俊的视频准时再次接入。他似乎还在医院,背景是安静的办公室。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好多了……”张哲瀚裹着被子,声音还有点鼻音,但精神确实好了些。他看着屏幕里龚俊专注的目光,心里那点因为生病而涌上的脆弱感再也抑制不住,小声说:“龚俊……我想你了……”

  屏幕那端沉默了片刻。龚俊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了下去:“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

  但张哲瀚却仿佛听到了千言万语。他看着龚俊疲惫却依旧俊朗的眉眼,忽然就觉得,这三个月的分离,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你也要好好休息,”张哲瀚叮嘱道,“别光说我,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龚俊轻笑了一声,很轻,却清晰地透过听筒传来:“管好你自己…”

  那次之后,两人的视频通话频率悄然增加。虽然依旧短暂,话题也大多围绕着彼此的身体和工作,但那种无声流淌的默契和牵挂,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

  时间在忙碌和思念中飞快流逝。转眼,张哲瀚的戏份已接近尾声。

  杀青前一周,他意外地收到了一个从上海寄来的快递。拆开一看,竟然是一件某顶级户外品牌的最新款轻薄羽绒服,颜色是他喜欢的蓝色。

  他正疑惑,龚俊的信息就来了:【拍摄地昼夜温差大,最后几天拍戏辛苦,早晚穿着,预防感冒。】

  张哲瀚看着那件质感极佳的羽绒服,心里哭笑不得。他现在拍摄的地方虽然入了秋,但白天温度还有十几度,根本用不上羽绒服。龚俊这关心,简直有点“过度”了。

  但他还是珍重地把羽绒服收进了行李箱。这是龚俊的心意,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他甚至在杀青那天,特意穿着这件羽绒服,在晨光熹微中拍了一张自拍,发给了龚俊。

  【龚医生牌保暖装备已启用,效果卓越,即将光荣凯旋!】

  龚俊的回复是在张哲瀚落地上海后才姗姗来迟。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简短的:【嗯,知道了。】

  依旧是那副冷淡到近乎吝啬的腔调。但张哲瀚看着手机屏幕,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甚至能想象出龚俊打下这几个字时的表情——大概是微微蹙着眉,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眼底深处,或许会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没有提前告诉龚俊具体的航班,不想再让他像上次那样匆忙赶来。

  走出机场,呼吸着上海熟悉的、略带潮湿的空气,一种“回家了”的踏实感油然而生。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让司机开回了那个承载了他太多心绪的小区。

  站在熟悉的楼道里,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张哲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四个月的分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让思念发酵得愈发醇厚。他深吸一口气,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屋内窗明几净,显然是妈妈提前来打扫过。他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客厅的窗边,望向对面。龚俊家的窗帘拉着,静悄悄的,不知道他是在医院还是在家。

  正当他犹豫着是发个信息还是直接按门铃时,自己家的门锁传来了轻微的“咔哒”声。

  张哲瀚猛地回头。

  门被推开,龚俊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他似乎是刚下班回来,身上还穿着挺括的衬衫,只是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

  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张哲瀚,他显然也愣了一下,脚步顿在门口。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拥抱或热烈言语,只有一种无声的、几乎要将彼此淹没的凝视。龚俊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快速地从张哲瀚的头发丝打量到脚后跟,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最终还是张哲瀚先打破了沉默,他扯出一个带着点局促的笑容,摸了摸鼻子:“……我回来了…”

  龚俊这才像是回过神,他走进来,反手关上门,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嗯。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嘛!”张哲瀚凑近几步,闻到龚俊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瞬间被填满。他仔细看着龚俊的脸,眉头微蹙,“你好像又瘦了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龚俊将购物袋放在玄关柜上,闻言瞥了他一眼,一边换鞋一边淡淡道:“比不上张大明星日理万机。剧本看完了?角色吃透了?还有空关心邻居胖了瘦了?”

  一开口,还是那股熟悉的、带着刺的关心。

  张哲瀚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对了,就是这个味道”的安心感。他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往厨房走:“看完了吃透了,导演都夸我进步大!而且我每天都按时汇报,严格遵守龚医生远程医嘱,身体倍儿棒!”

  龚俊没接话,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归置到冰箱里。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谨。张哲瀚就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只觉得这画面比任何美景都更让人眷恋。

  “晚上想吃什么?”龚俊头也不回地问,声音在冰箱的冷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你做的我都行!”张哲瀚立刻回答,语气带着点讨好,“好久没吃你做的清蒸鱼了……”

  龚俊关上冰箱门,转过身,倚在流理台边,双手抱臂看着他:“清蒸鱼没有。你刚回来,肠胃需要适应,喝粥…”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张哲瀚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小声抗议:“啊……喝粥啊……我都吃了四个月剧组盒饭了,嘴里快淡出鸟了……”

  “那就青菜粥…”龚俊像是没听到他的抗议,自顾自地决定了,然后绕过他,走向书房,“我还有点文献要看,粥好了叫你…”

  张哲瀚看着他的背影,悻悻地撇了撇嘴,但终究没敢再说什么。他算是明白了,在“健康”这件事上,龚俊有着绝对的权威,不容挑战。

  晚饭果然是清淡的青菜粥,配着几碟爽口的小菜。两人对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着。气氛并不热烈,却有种奇异的温馨和自然。张哲瀚絮絮叨叨地讲着剧组里的趣事,吐槽某个演员的奇葩习惯,分享拍戏时遇到的困难和解法。龚俊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抬眼看他一下,或者发出一两个单音表示自己在听。

  但当张哲瀚提到有一次吊威亚差点出小意外时,龚俊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

  “没什么大事,就是设备有点小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张哲瀚连忙解释,不想让他担心。

  龚俊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以后这种有风险的戏,让替身上…”

  “那怎么行!”张哲瀚下意识反驳,“演员亲自上是对角色的尊重……”

  他的话在龚俊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中渐渐消音。

  “尊重角色,还是尊重一下你那个经不起折腾的腰?”龚俊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敲在张哲瀚的心上,“或者,你想让我现在就给你预约一个全面的骨科检查?”

  张哲瀚:“……我下次注意…”

  看,这就是龚俊式的关心。永远用最理性的分析,最“威胁”的口吻,表达着最本质的在意。

  吃完饭,张哲瀚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龚俊也没跟他争,转身又进了书房。等张哲瀚收拾完厨房,擦着手走出来,发现龚俊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个便携式颈椎按摩仪,正低头研究着。

  “过来…”龚俊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张哲瀚乖乖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转过去…”龚俊拍了拍自己前面的位置。

  张哲瀚依言转过身,背对着他。下一秒,微热的按摩头贴上了他的后颈,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开始滚动。专业的按摩手法瞬间缓解了长途飞行和连日疲惫带来的僵硬感,张哲瀚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唔……龚医生,你这手法,不开个理疗店真是可惜了……”他半眯着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

  身后传来龚俊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专治各种不服管教的演员,不对外营业…”

  张哲瀚忍不住笑了,身体随着按摩的节奏微微晃动。他能感觉到龚俊的手指偶尔会碰到他的皮肤,温热的,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粥香和龚俊身上清冽的气息。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有按摩仪轻微的嗡鸣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这一刻,所有的奔波、分离、思念,仿佛都找到了归宿。所谓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

  按摩了十五分钟,龚俊准时关了仪器。“好了…”

  张哲瀚意犹未尽地转过身,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龚医生!”

  龚俊把按摩仪放回盒子,起身:“早点休息,倒时差…”说完,便径直走向门口,准备回自己家。

  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张哲瀚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旖旎心思又熄了下去。

  他跟着走到门口,在龚俊拉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小声问:“那个……我明天没事,你……你明天什么班?”

  龚俊站在门口,侧头看了他一眼:“白班…”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

  说完,便带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将两人再次隔开。

  张哲瀚站在门后,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空落。虽然还是各回各家,但“晚上回来吃饭”这几个字,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将彼此的生活再次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他知道,他们依旧会维持着这种“邻居以上,同居未满”的微妙状态。龚俊的心墙或许已经松动,但彻底拆除仍需时日。他并不急于一时,能够像现在这样,生活在彼此的咫尺之间,分享着日常的琐碎与温暖,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张哲瀚进组前的模式,但又有些许不同。

  龚俊依旧忙碌,手术、门诊、学术研究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张哲瀚杀青后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休整期,除了偶尔的商务活动和杂志拍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看剧本、休息。

  他们依旧各住各家,但“破戒”的频率似乎更高了。

  有时是张哲瀚研究新菜谱失败,端着焦黑的“实验品”可怜巴巴地去敲龚俊的门,最后蹭一顿色香味俱全的营养餐。

  有时是龚俊值夜班回来,发现对门亮着灯,门虚掩着,进去一看,张哲瀚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开着。他会皱着眉把人叫醒,赶回床上,然后才回自己家。

  更多的时候,是两人默契地一起吃饭,有时在张哲瀚家,有时在龚俊家。饭桌上,张哲瀚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龚俊依旧沉默居多,但偶尔也会就某个医学问题或者社会新闻发表几句一针见血的评论,引得张哲瀚啧啧称奇。

  龚俊的“健康监管”也愈发变本加厉。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份详细的人体工程学设计图,强行替换了张哲瀚家书房那把“华而不实”的办公椅。

  他严格监控着张哲瀚的健身计划,亲自制定了针对腰肌保护的训练动作,并要求张哲瀚视频打卡,确保动作标准。

  他甚至开始研究起中医药膳,时不时就会炖一锅据说是“滋阴润肺”或者“强筋健骨”的汤汤水水,逼着张哲瀚喝下去。

  张哲瀚一面享受着这种无微不至的“管束”,一面又苦不堪言。

  “龚医生,我觉得我最近活得像个精密仪器,每天都在你的保养手册下运行…”他瘫在龚俊家的沙发上,看着正在给他测量静息心率的龚俊,生无可恋地说。

  龚俊记录下数据,收起仪器,瞥了他一眼:“精密仪器也需要定期检修保养,防止提前报废。你比精密仪器娇气得多,更需注意…”

  张哲瀚:“……我谢谢您啊!”

  虽然嘴上抱怨,但张哲瀚心里清楚,龚俊是用这种方式在弥补那六年的缺席,也是在用他所能做到的最踏实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在乎。这种在乎,或许不够浪漫,不够热烈,却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一点点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缝隙,牢固得让人心安。

  张妈妈偶尔过来,看到两人这种“不是同居,胜似同居”的状态,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乐见其成。她不再提“搬一起”的话,只是变着法子给两人做好吃的,看向龚俊的眼神,也愈发像看自家人。

  经纪人李姐则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每次和张哲瀚沟通工作时,都不忘提醒:“注意分寸,保持形象,别被拍到什么不该拍的!我可不想哪天接到龚医生的电话,质问我为什么让你接了有亲密戏的剧本!”

  张哲瀚每次都哭笑不得地保证:“姐,你放心,我有数!”

  他确实有数。

  他和龚俊的关系,是藏在冰冷都市森林里的一簇温暖火焰,他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簇火苗,不让它被外界的风雨吹熄,也不让它灼伤彼此。

  他们会趁着夜色,在小区无人的绿化带里并肩散步,手指偶尔会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像两个偷偷早恋的中学生。

  他们会在周末的下午,各自占据书房的一角,一个看剧本,一个写论文,互不打扰,却又在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地方,感受到一种静谧的陪伴。

  他们也会在某个情绪涌动的时刻,在紧闭的门后,交换一个克制而又滚烫的吻,将所有未尽的言语都融化在彼此的气息里。

  甜蜜,却又无比克制。

  这种克制,并非源于不爱,而是源于太过珍惜。正因为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才更懂得拥有的不易,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经营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

  一天晚上,张哲瀚在龚俊家看电影,一部节奏缓慢的文艺片。他看到一半,有些昏昏欲睡,脑袋不由自主地靠向了旁边龚俊的肩膀。

  龚俊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

  电影的光影在房间里明明灭灭,映照着两人依偎的身影。张哲瀚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

  龚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他靠着。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目光落在张哲瀚安静的睡颜上。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或狡黠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孩子气。

  龚俊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历经千帆后的疲惫,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深入骨髓的疼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释怀的、隐秘的不安。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空中,犹豫了片刻,最终极轻极轻地落在了张哲瀚柔软的发梢上,像是一片羽毛拂过。

  “睡着了倒是乖……”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

  就在这时,张哲瀚忽然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了龚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充满复杂情感的目光。

  两人都愣了一下。

  张哲瀚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含糊地问:“……你看我干嘛?”

  龚俊迅速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移开目光,看向屏幕,语气平淡:“看你流口水了…”

  张哲瀚瞬间清醒,猛地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胡说!我睡觉才不流口水!”

  龚俊没理他,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电影看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张哲瀚看着他故作冷淡的侧脸,心里却像被蜜糖浸过一样。他刚才虽然没有完全看清龚俊的眼神,但那瞬间的温柔和专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

  他没有戳穿,只是笑嘻嘻地站起身:“行行行,不打扰龚医生休息了…”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状似随意地说:“明天我想吃你做的糖醋小排,少糖少油那种…”

  龚俊头也不抬:“要求还挺多。看心情…”

  张哲瀚也不恼,哼着歌回了自己家。

  他知道,龚俊答应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用看似冰冷的言语,包裹着最滚烫的真心;用恰到好处的距离,维系着最亲密的联结。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静谧的走廊。两扇门依旧紧闭,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温暖的纽带,将它们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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