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考完最后两场,就解放了。
这念头像一点微弱的火星,勉强照亮了学牲们疲惫的心,连带着放学路上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浅淡的欢欣。
王一博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在肖战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看着前方那些勾肩搭背、讨论着暑假计划的学生,心里没什么波澜。
解放?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待着而已。
走到那栋熟悉的别墅前,肖战拿出钥匙开门。门一开,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小战回来了?考了一天累坏了吧?快,妈妈炖了冰糖雪梨,润润肺。”
肖母的声音带着一种真实的、殷切的关怀,与平时对待王一博的客套截然不同。
肖父也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到肖战,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缓和:“感觉怎么样?”
戏台,已经搭好了,开演了。
王一博跟在肖战身后进去,像个无声的影子。
肖战脸上瞬间扬起那种王一博已经看惯了的、温和又略带腼腆的笑容,仿佛卸下了所有在外的清冷和在学校里那份游刃有余的从容。
他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备受父母关爱的“好儿子”。
“爸,妈,你们回来了。不累,感觉还行。”他接过肖母递过来的瓷碗,语气轻快,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属于这个年龄的依赖,“谢谢妈。”
他坐在肖母身边,小口喝着糖水,回答着肖父关于考试细节的询问,言辞清晰,态度恭谨,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完美地契合着父母期望中的模样。
王一博站在玄关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他没有换鞋,也没有往前走,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肖战如何自然地融入那幅“家庭和睦”的画卷,如何用最熨帖的言语安抚父母的关切,如何将自己所有的棱角和真实情绪都完美地收敛在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之下。
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在属于他的舞台上,演绎着绝对的政治正确。
肖母似乎终于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转过头,脸上那真切的笑容淡了几分,换上了熟悉的客套:“一博也回来了?厨房还有雪梨水,自己去盛点喝吧。”
“不用了,伯母。”王一博低声回了一句,弯腰换鞋,然后径直走向楼梯,想尽快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狭小的空间。
经过客厅时,他能感觉到肖战的目光似乎极快地在他身上掠过,没有任何停顿,又迅速回到了肖父身上,继续着关于一道数学题解法的讨论。
那目光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却让王一博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
他快步上楼,关上房门,将楼下那其乐融融的声音隔绝在外。
背靠着门板,房间里很安静。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堆依旧让他头疼的课本和试卷,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纯粹的烦躁。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肖战那张瞬间切换的脸,和他在父母面前那副毫无破绽的、温顺优秀的样子。
他想起考试时肖战挺直的背影,想起晚上阳台上他抽烟时沉默冷清的侧影,想起他逼着自己抄写公式时眼底压抑的情绪……
那么多不同的肖战,哪一个才是真的?还是说,全都是他演出来的?
而自己,对于这个演技精湛的“哥哥”而言,又算什么?一个需要被“规矩”约束的麻烦?一个证明他“兄友弟恭”的工具?还是……偶尔会让他卸下一点点面具的……同类?
这个念头让王一博心里猛地一悸。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被精心修剪过的花草,整齐,却毫无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
王一博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没出声。
门外的人似乎也没指望他回应,停顿了几秒后,门把手被拧开。肖战站在门口,他已经换下了校服,穿着简单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碗冰糖雪梨。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楼下那副完美儿子的面具,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妈让送上来的。”他把碗放在书桌空着的一角,语气平淡。
王一博看着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糖水,没动,也没说话。
肖战也没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在王一博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寂静。
“明天,”肖战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最后两门,别再看我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甚至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者说,一个要求。
王一博猛地抬起头,对上肖战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像两潭望不见底的寒水,映不出任何情绪,却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呛声,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肖战说完,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王一博一个人,和那碗渐渐冷却的冰糖雪梨。
他看着那碗糖水,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肖战最后那句话,系上了一个更紧的结。
别再看我。
那你看我了吗?王一博在心里无声地问。
这种互相凝视,又互相回避的拉扯,比楼下那场温情脉脉的戏,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无处着力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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