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惊鸿,锋芒初遇

书名:宫墙月,凛城雪
作者:厌卿欢

永安二十七年,上元宫宴。

紫宸殿内灯火如昼,鎏金烛台上的蟠龙吐焰,将殿中之人的影子映在朱红梁柱上,斑驳摇晃。殿外雪花簌簌,落满宫檐,却挡不住殿内的暖意与喧嚣——丝竹管弦声、觥筹交错声、欢声笑语声交织在一起,织就一幅太平盛世的图景。

云落卿斜倚在西侧的软榻上,一身正红色宫装,裙摆绣着金线缠枝莲纹,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流光溢彩。乌黑的长发松松挽成惊鸿髻,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珠翠叮当,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她漫不经心地捻着一颗晶莹的葡萄,指尖蔻丹鲜红,与紫黑的果实在烛火下相映成趣。

“公主,尝尝这个蟹粉酥,御膳房刚做的,还热着呢。”贴身侍女挽月递过一只描金白瓷碟,语气恭敬又亲昵。

云落卿挑眉,接过碟子,却没立刻吃,只是用银簪拨弄着酥皮,目光扫过殿中。她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嫡公主,自小娇生惯养,性子骄傲肆意,如同一朵带刺的红玫瑰,明艳逼人,却也生人勿近。满朝文武谁不忌惮她三分,连太子见了她,都要让着几分。

“无趣。”她轻嗤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天生的娇纵,“每年宫宴都是这般模样,听着一群人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倒不如回我的长乐宫看雪。”

挽月连忙劝道:“公主息怒,今日宫宴有西域舞团献艺,还有各国使节前来祝贺,说不定有新鲜趣事呢。”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北凛质子谢衍辞,奉贺礼觐见——”

云落卿的目光骤然被吸引。

她久闻北凛质子谢衍辞的大名。三年前,北凛战败,将这位不受宠的皇子送来大曜为质。传闻他温润儒雅,学识渊博,却性子寡淡,从不参与宫廷纷争,如同隐形人一般。云落卿素来不喜这些隐忍克制的人,总觉得他们心里藏着太多算计,故而从未想过要见他。

此刻,那人缓步走入殿中。

他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衣料虽素雅,却做工精良,领口绣着暗纹流云。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一支白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面容清俊,眉眼温润,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组合在一起,竟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好看。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仿佛殿中的繁华喧嚣都与他无关。

谢衍辞走到殿中央,从容行礼,声音清朗:“外臣谢衍辞,恭祝大曜陛下圣体安康,国运昌隆。”他的动作标准而恭敬,既不失质子的本分,又不显卑微,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圣上笑着抬手:“免礼,赐座。”

谢衍辞谢恩,转身走向角落的空位。经过云落卿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随即收回,继续前行,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

可云落卿却莫名地心头一跳。

她分明从他平静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如同藏在鞘中的剑,看似无害,实则锋芒暗藏。这与传闻中那个温顺隐忍的质子,截然不同。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云落卿收回目光,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却又隐隐有些好奇,“可惜,是个没骨气的质子。”

挽月低声道:“公主,听说这位谢质子在京中素来低调,从不与人争执,连旁人的刁难都默默忍受,想来是怕惹祸上身。”

“忍受?”云落卿把玩着手中的银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本公主倒想看看,他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少。”

宫宴继续进行,西域舞团的舞姬身姿曼妙,舞姿妖娆,引得众人阵阵喝彩。云落卿却没心思看,目光时不时地飘向角落里的谢衍辞。

他独自坐在那里,面前的酒杯未曾动过,只是安静地看着殿中的景象,神色淡然,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偶尔有人上前与他搭话,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几句,言辞简洁,却滴水不漏。

云落卿越看越觉得无趣,又有些不服气。她从小到大,哪个人见了她不是趋之若鹜,百般讨好?可这个谢衍辞,竟然对她视而不见,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吝啬给予。

骄傲如她,怎能容忍这样的忽视?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径直朝着谢衍辞走去。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吸引了殿中不少人的目光。

谢衍辞察觉到有人靠近,抬眸看来,见是云落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云落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傲慢,“谢质子在北凛,也是这般独来独往吗?”

谢衍辞垂眸,语气恭敬:“外臣身在异国,不敢过多交际,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云落卿挑眉,绕着他走了一圈,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可本公主听说,谢质子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怎么甘愿如此默默无闻?莫不是,北凛的皇子,也不过如此?”

这话带着明显的挑衅,周围原本假装看戏的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谁不知道云落卿娇纵惯了,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而谢衍辞作为质子,处境本就尴尬,若是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可谢衍辞却依旧神色平静,只是抬眸看向云落卿,眼神清澈,语气温和:“公主说笑了。外臣以为,才华并非用来张扬的资本,平安度日,不给陛下添麻烦,才是外臣该做的。”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既不卑不亢,又没有丝毫怒气,反而让云落卿准备好的一堆挑衅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愣了一下,随即更加不悦。这个谢衍辞,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无论她怎么挑衅,他都不为所动。

“平安度日?”云落卿冷笑一声,抬手,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猩红的酒液便朝着谢衍辞的月白色锦袍泼去,“本公主偏要让你,不得安宁。”

酒液溅在洁白的衣料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如同雪中绽放的红梅。

周围一片抽气声,所有人都没想到云落卿会突然发难。挽月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公主!”

谢衍辞的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污渍,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抬眸看向云落卿,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

“公主殿下是在怪罪外臣,方才未曾向您行礼问安吗?”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云落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语塞。她只是想挑衅他,想看到他失态的模样,却没想过要找什么借口。

“本公主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吗?”她强装镇定,下巴微扬,依旧是那副骄傲肆意的模样,“不过是见你的衣服太过素净,给你添点颜色罢了。”

谢衍辞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极淡的笑,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漾起细微的涟漪。他的眉眼在笑容中柔和了许多,却也让云落卿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

“多谢公主殿下‘赏赐’。”他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只是这衣服沾染了公主的酒液,外臣怕是无福消受,只能暂且告退,回去更换了。”

说完,他再次行礼,转身朝着殿外走去。月白色的锦袍上,那片红色的污渍格外醒目,却丝毫不影响他挺拔的身姿和从容的步伐。

云落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她赢了吗?好像赢了,她让他当众出了丑。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输了,因为谢衍辞自始至终都没有失态,反而让她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公主,您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挽月小声说道,“那位谢质子毕竟是北凛的使节,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影响两国关系。”

“影响两国关系?”云落卿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父皇在,怕什么?不过是一个质子,本公主教训他几句,又能如何?”

话虽如此,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殿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谢衍辞刚才的笑容,以及他眼神深处那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这个谢衍辞,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殿外,雪依旧在下。

谢衍辞走出紫宸殿,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污渍,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云落卿的挑衅,他并非没有察觉。这位大曜的嫡公主,骄傲、娇纵、肆意妄为,如同被宠坏的幼兽,习惯了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的挑衅,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觉得被忽视了,想要找回存在感。

可谢衍辞却不敢掉以轻心。他身在异国他乡,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云落卿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得罪她,无疑是自寻死路。

但他也绝不会任由别人随意拿捏。

刚才那看似平静的应对,实则耗费了他不少心力。他既要维持质子的本分,不得罪公主,又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能显得太过卑微。

“公子,您没事吧?”随从墨影连忙上前,递过一件厚厚的披风,语气担忧,“那云公主也太过分了,竟然当众羞辱您!”

谢衍辞接过披风披上,遮住了身上的污渍,声音低沉:“无妨。”

“怎么能无妨?”墨影愤愤不平,“她分明是故意的!公子,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谢衍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眼神锐利如刀,“自然不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抬头望向长乐宫的方向,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掩盖不住他眼底深处的算计。

云落卿,大曜最受宠的公主。她是他在这座深宫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却也可能,是他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他倒要看看,这位骄傲肆意的公主,究竟能掀起多少风浪。而他,又能借着这股风浪,走多远。

紫宸殿内的喧嚣依旧,云落卿却没了之前的兴致。她频频看向殿外,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越来越强烈。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时兴起的挑衅,竟会让她与谢衍辞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展开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极限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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