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声明发布后的一周,网络上的惊涛骇浪在专业团队的引导和张哲瀚“神隐”的姿态下,逐渐平息为更复杂的暗流。支持的、反对的、观望的声音依旧存在,但至少表面上,那场直播事故引发的风暴中心,暂时恢复了平静。
张哲瀚的“禁足”状态也随之解除。
李姐带来的那个西北拍摄的电影剧本,在经过龚俊“严谨”的审阅(主要是评估拍摄环境、工作强度和潜在风险)后,得到了“原则上同意”的批示。
项目推进得很快,敲定合同、研读剧本、前期围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出发前往西北剧组的前一天,终于到来。
傍晚,龚俊比平时更早回到家。他手里依旧提着食材,是张哲瀚偏好的口味,但分量明显少了许多——明天就要离家,今晚的晚餐更像是践行。
开门,屋内不再是前几日的冷清。
客厅中央摊开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周围散落着各种物品:叠放整齐的衣物、几本做满笔记的剧本、专用的护膝和护腰、未拆封的防晒霜、保湿喷雾,还有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收纳包,显然是张妈妈得知儿子要出远门,紧急送来的一堆“必需品”(其中不乏各种家乡特产和据说能防风沙的秘制酱料)。
张哲瀚正盘腿坐在行李箱和杂物中间,手里拿着两件款式相近、颜色不同的冲锋衣,眉头紧锁,一脸纠结。
“龚俊!你回来得正好!”听到开门声,他立刻抬起头,像看到了救星,举起两件衣服,“你说我带哪件好?黑色的耐脏,但是灰色的好像更上镜一点……万一有路透呢?”
龚俊换好鞋,将食材放进厨房,然后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片“灾难现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关于衣服的问题,而是先扫视了一圈地上的东西。
“内衣裤、袜子,按七天量准备,剧组驻地酒店应该有洗衣服务…”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开始下达指令,“常规药物我帮你准备了便携药盒,放在那个蓝色防水袋里。维生素和蛋白粉分装好了,记得每天补充…”
他边说,边弯腰,动作利落地将几样看起来多余或者不实用的东西(比如张妈妈塞进来的、体积庞大的老式暖水袋)拿到一边,又将散落的剧本和笔记归拢,整齐地放在行李箱的夹层。
“哦……好……”张哲瀚下意识地应着,看着龚俊有条不紊的动作,心里那点因为即将离别和收拾行李产生的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他把两件冲锋衣都塞进行李箱,“那就都带着吧!”
龚俊瞥了他一眼,没反对,只是继续道:“西北昼夜温差大,防风外套带一件厚的,一件薄的。保暖内衣必须带。护膝护腰放在随身背包,转场或者长时间站立时记得用…”
他的语气是医生式的冷静和专业,仿佛在为一台远程手术准备器械清单。
“知道啦,龚医生!”张哲瀚应着,手下也开始学着龚俊的样子,尝试将衣物卷起来收纳,以节省空间。
龚俊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餐。今晚他做得格外简单,清汤面,配了几样清爽的小菜。但面条是面店老师傅手擀的,汤头是用鸡骨架和火腿精心熬煮的,清澈见底,却鲜美异常。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安静。
张哲瀚嗦着面条,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沉默进食的龚俊。明明是自己要出远门,怎么感觉龚俊比他还……凝重?
“那个……龚俊,”张哲瀚放下筷子,忍不住开口,“我这次就去两个月,中间好像还有个假期可以回来一趟……”
“嗯。”龚俊应了一声,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吃饭…”
张哲瀚:“……哦。”他重新拿起筷子,心里有点闷闷的。这家伙,是不是舍不得他啊?舍不得就直说嘛!干嘛摆着一张冷脸!
吃完饭,张哲瀚主动收拾了碗筷。等他擦干手从厨房出来,发现龚俊已经将那个巨大的行李箱立了起来,正在拉上拉链。
“哎?等等!”张哲瀚连忙冲过去,“我还有些东西没放呢!”
“还有什么?”龚俊停下手,看着他。
张哲瀚跑回卧室,抱出来一个枕头——是他平时睡惯了的那个,还有一件龚俊常穿的、深灰色的羊绒毛衣。
“这个,”他把枕头努力往行李箱里塞,“我认床,带个自己的枕头会睡得好点…”然后又举起那件毛衣,眼神闪烁,声音也低了下去,“这个……西北晚上冷,我……我穿着睡觉……”
龚俊看着那件被他偷偷顺出来的毛衣,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行李箱重新打开,腾出空间,让张哲瀚把枕头和毛衣塞了进去。只是在合上箱盖时,他状似无意地将那件毛衣往更稳妥的位置掖了掖。
行李总算收拾妥当。两人洗漱完毕,并肩靠在床头。时间还早,但谁也没有睡意。
张哲瀚拿着剧本,心思却不在上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龚俊拿着平板,似乎在查阅文献,但很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龚俊……”张哲瀚放下剧本,侧过身,面对着他,“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嗯,我知道。”龚俊放下平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司机七点准时到楼下。助理会陪你办理登机,李姐在那边安排好了接机。”
“哦……”张哲瀚应着,心里那点离愁别绪越来越浓。他往龚俊身边蹭了蹭,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两个月呢……”
龚俊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
“剧组条件艰苦,不比家里。照顾好自己。”龚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按时吃饭,别挑食。那边牛羊肉多,如果肠胃不适应,及时说,让助理给你准备别的…”
“嗯。”
“每天收工,记得用热水泡脚,促进血液循环,也能缓解疲劳。”
“嗯。”
“腰背肌的训练不能停,我给你的那个便携式弹力带带着,照着视频做。别偷懒。”
“知道啦……”
“那边风沙大,紫外线强,防晒和保湿必须做到位。你那个皮肤,经不起折腾。”
“哦……”
“还有,”龚俊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拍戏的时候,量力而行。我知道你想做好,但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有任何不舒服,或者觉得有危险的动作,立刻跟导演沟通,不要硬撑。”
他的叮嘱事无巨细,从身体到生活,冷静又周全。张哲瀚靠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心里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暖烘烘的,又带着点酸涩。
“龚俊,”他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龚俊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小声说,“你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龚俊垂眸看他,眼神深邃:“嫌我啰嗦?”
“没有!”张哲瀚立刻否认,手臂环住他的腰,抱得更紧,“我喜欢你啰嗦……你多说点……”
龚俊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收紧了手臂,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听着彼此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声。离别的愁绪像无声的雾霭,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过了一会儿,张哲瀚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支起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龚俊:“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东西!”
他翻身下床,跑到衣帽间,窸窸窣窣地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一个小巧的、包装精致的盒子跑了回来,献宝似的递给龚俊。
“喏,给你的!”
龚俊有些意外,接过盒子:“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张哲瀚盘腿坐在床上,一脸期待。
龚俊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品牌最新款的、功能强大的运动手环。颜色是沉稳的深空灰,款式简约大气。
“我看你那个旧的手环好像有点不太灵了,”张哲瀚解释道,“这个可以监测心率、血氧、压力,还有睡眠质量……你工作那么忙,又总是熬夜,戴着它,我能……呃,你能随时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差点说漏嘴,及时刹住了车。
其实潜台词是,有了这个,他就算在千里之外,也能通过关联的APP,大致知道龚俊的作息和身体状态,能稍微安心一点。
龚俊拿着那个手环,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壳,眼底情绪翻涌。他当然明白张哲瀚的心思。这家伙,自己大大咧咧,对他却总是心细如发。
“谢谢…”龚俊的声音有些低哑。
“跟我还客气什么!”张哲瀚嘿嘿一笑,凑过来,“我给你戴上!”
他拿起手环,笨拙却又认真地帮龚俊戴在左手手腕上,调整好松紧。深灰色的表带衬着龚俊冷白的皮肤和清晰腕骨,很好看。
“真好看!”张哲瀚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龚俊抬起手腕看了看,然后目光转向张哲瀚,眼神变得深沉而专注。
“我也有东西给你…”他说。
这次轮到张哲瀚惊讶了:“啊?你也有?”
龚俊起身,从书房拿回来一个文件袋,看起来比张哲瀚送的手环要厚重得多。
他重新坐回床上,将文件袋递给张哲瀚。
张哲瀚好奇地接过来,打开。里面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浪漫礼物,而是一份份装订整齐、内容详实的……资料?
最上面是一份《西北地区常见疾病预防与应急处理指南》,显然是龚俊亲手整理打印的,里面详细列出了在西北可能遇到的高原反应、肠胃炎、日光性皮炎等症状、预防措施和紧急用药建议,甚至附上了几个当地靠谱医院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下面是一份《剧组拍摄地周边环境及气候分析报告》,不知道龚俊是从哪里弄来的详细数据,包括未来两个月的天气预报趋势、昼夜温差曲线、风速和紫外线指数变化,还用红笔标注了几个需要特别注意的日期和事项。
再下面,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精细的穴位按摩图,旁边标注着针对腰肌劳损、缓解疲劳、促进睡眠等不同功效的按摩手法和时长。
最后,是一个崭新的、看起来就很高端的便携式医疗包。龚俊打开它,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常用药、医用敷料、消毒用品,甚至还有一小瓶密封好的、标签上写着“安神助眠”字样的中药粉剂,显然是龚俊自己配的。
“这些药的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我都写在里面了。”龚俊指着医疗包里的一个便签本,“不舒服的时候别硬扛,按说明用药,或者立刻去医院。任何时候,任何情况,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张哲瀚看着这一大堆东西,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哪里是礼物?这分明是龚俊把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关心、所有无法言说的不舍,都化作了这沉甸甸的、无比务实的行动。
没有花哨的言语,没有昂贵的奢侈品,只有这份细致到近乎繁琐的、属于龚俊式的守护。
“龚俊……”张哲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扑过去,紧紧抱住龚俊,把脸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说,“你……你真是……我都不想走了……”
龚俊回抱住他,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像安抚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
“别说傻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去了就好好拍戏,家里有我…”
“嗯……”张哲瀚在他怀里用力点头,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一夜,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相拥而眠,仿佛要将未来两个月的份量,都预支在这一个夜晚。
张哲瀚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总能感觉到龚俊的手臂一直牢牢地圈着他,温热的手掌时不时会无意识地轻抚他的后背或头发,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闹钟还没响,张哲瀚就醒了。
他一动,龚俊也立刻睁开了眼睛。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龚俊先起身,去厨房准备早餐,张哲瀚也跟着起来,进行最后的洗漱和整理。
早餐是清淡易消化的粥和小菜。两人沉默地吃着,气氛比昨晚更加凝重。
七点整,司机的电话准时打了进来。
龚俊帮张哲瀚拉着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张哲瀚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一个装随身物品的手提袋。
走到玄关,张哲瀚换好鞋,转身看着龚俊。
晨光透过玄关的窗户,在龚俊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穿着家居服,身形挺拔,眼神深邃地看着他。
“我走了……”张哲瀚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龚俊应了一声,上前一步,伸手,不是拥抱,而是仔细地帮他理了理卫衣的帽子和有些歪斜的口罩,动作轻柔而专注。
然后,他低下头,在张哲瀚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克制而又滚烫的吻。
“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到了给我信息。”
“好。”张哲瀚红着眼眶,重重地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了家门。
门外,是等候的助理和司机,以及即将开始的、长达两个月的分别。
张哲瀚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真的舍不得走了。他快步走向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才敢透过狭窄的门缝,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身影。
电梯下行,失重感传来。张哲瀚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终于忍不住,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而门内,龚俊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电梯运行的微弱声音彻底消失,才缓缓关上门。
偌大的顶层住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离小区,汇入清晨的车流,直到再也看不见。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将城市唤醒。龚俊抬起手,看着腕上那个崭新的深灰色手环,屏幕亮起,显示着他的实时心率——比平时稍快了一些。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手环冰凉的边缘。
两个月。
他转身,走向厨房,准备清洗早餐的碗碟。水流声哗哗作响,却驱不散满室的空寂。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家里,会少了很多“作妖”的动静,少了很多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吵闹,也会少了很多……温度。
但他更知道,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他会在这里,守着他们的家,等着他的“作妖精”平安归来。
而远在前往机场路上的张哲瀚,擦干眼泪,拿出手机,点开了龚俊的微信对话框。他打了很多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后只发出了一句:
【我出发了。你也要好好的。】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出去的下一秒,那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龚俊的回复跳了出来,依旧简短:
【嗯。一路平安。】
看着这四个字,张哲瀚深吸一口气,将手机紧紧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握住那份远在千里之外的、沉甸甸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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