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肖战没有继续休息,一早就跟着王一博去了公司。
会议室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闪得人眼晕。空气里飘着一股提神醒脑的咖啡因,混合着一种绷到极致的紧张感。每个人说话的语速都快得跟机关枪似的。
肖战是这场战役绝对的核心主力。只有他最懂肖氏内部那套运行逻辑,也只有他最清楚肖建明脑子里会怎么盘算。那些年在肖家受的委屈和冷眼,甚至那些不为人知的痛苦,这会儿全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他跟王一博手底下那帮精英中的精英紧密配合,把那份意向书补充页的杀伤力放到最大,还结合肖氏最近的财务猫腻、资本市场上那些风吹草动,制定出了一套组合拳,什么时候出拳,打哪儿最疼,时机都掐得准准的。
接下来的几天,肖战几乎住在了公司。
安妮负责后勤,每天看到肖战都会让她心惊肉跳的,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又瘦了一圈,背影单薄得风一吹就会倒,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周叙言更惨,王一博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保证肖战的安全和身体状态良好。可这任务简直难于上青天。他看着肖战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黑咖啡,看着止痛药越来越少,眉头拧成了个死疙瘩。
“肖先生,您必须休息了。”他又一次递上温水,想把肖战手里那杯看着跟中药汤子似的咖啡换下来。
可肖战头都不抬,只是挥挥手,眼睛还死死盯着屏幕上复杂的股权关系图,声音因为连续熬夜沙哑得厉害:“快了,就剩最后一点,理顺了就行。”
团队里其他人互相看看,眼神里也都是担忧,但没人敢上前劝说。因为谁都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肖战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打断不得。
王一博每次开完其它会议,或者处理完公司的其它事情,看到肖战那副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还在硬撑的样子,脸就会黑得像锅底。
他试过用强的。
有一次,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把肖战从椅子上打横抱起,带回半山公馆,按在床上让他睡觉。可是等他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工作回来时,就发现书房的灯亮着,肖战正缩在宽大的椅子里对着发亮的电脑屏幕,眼神亮得像是要烧尽最后一点生命。
劝不动,根本劝不动。
王一博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却没处发。
真正的冲突,在这天的凌晨三点,彻底爆发了。
会议还在继续,讨论的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怎么引爆炸弹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肖战站在白板前,条理清晰地分析怎么利用那份补充条款,在肖氏资金链绷到最紧、快要断掉的那个瞬间,精准地捅上最后一刀。他讲得很细,逻辑严密,苍白的脸上因为精神亢奋,泛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所以,等到他们拆东墙补西墙,把所有能挪用的流动资金都压上去的时候,我们把这个抛出去,市场恐慌,银行抽贷,连锁反应足够……”他的话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一阵剧烈的绞痛从胃部猛地炸开,像有只手在他肚子里疯狂地拧搅。他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额头“咚”地一下抵在了冰凉的会议桌上,痛得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控制不住地发抖。呼吸也变得又急又碎,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背。
“肖战!”王一博猛地从主位上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几步冲过去,一脚踹开挡路的另一把椅子,那狠劲儿吓得旁边一个正在做记录的助理差点叫出声来。他俯身,不由分说就把人抱了起来,眼睛猩红一片,阴戾的眼神扫了一圈在场被吓傻了的下属,声音带着冰碴子:“都滚出去!计划暂停!”
肖战痛得意识模糊,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一阵熟悉的木质香气包裹住他。他想说“我没事,缓缓就好”,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没人敢吭声,更没人敢停留。所有人几乎手脚并用地逃离了会议室。
王一博抱着肖战大步流星地冲向特意为他准备的休息室,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看着他死死按着胃部,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起来。
他单膝跪在床边,用手背轻柔地擦去肖战额角不断沁出的冷汗,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而微微发颤:“撑着点,医生马上就到!”
私人医生来得飞快,诊断结果不出所料——急性胃炎发作,伴有低烧和严重脱水。结论就一句话:长期精神高压、过度劳累、吃饭睡觉不规律,身体机能彻底罢工了,必须立刻输液,并卧床静养。
很快,冰凉的药液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滴入肖战的血管。剧烈的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缓和,但那种被掏空的虚脱感和低烧带来的晕眩还是紧紧地缠着他。
他虚弱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地看到守在床边的王一博,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挣扎着说点关于计划的事。
“闭嘴!”王一博直接厉声打断他,双手撑在肖战枕头的两侧,把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肖战!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为了报仇,连命都不要了吗?”
肖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愣了一瞬,但随即,那股支撑他走到现在近乎偏执的恨意和绝望又涌上心头。他虚弱地喘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是……没有这条命……我早就死在那个会所里了……现在……我就要用它……换他们付出代价……全部……”
这句话,像根带着倒刺的针,狠狠扎进王一博的心脏。他看着肖战眼中那片已经被恨意烧灼成寸草不生的荒芜,一种混合着剧烈心痛和无法宣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他猛地将身体压得更低,两人鼻尖几乎相抵,温热的呼吸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王一博的眼神暗沉得像暴风雨前最深的海,声音低沉而危险:“好,我让你报仇。你想怎么做,我都奉陪到底,你要什么,我也都会给你,但你给我听清楚了——”
他顿了顿,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擦过肖战破皮的唇瓣,将那点血色抹开,留下一点暧昧又残酷的痕迹:“你要是敢把自己折腾死了,我发誓,我会让整个肖家,包括所有参与过、旁观过你痛苦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连根拔起,全部给你陪葬!我说到做到!”
这不是什么深情告白,这是最赤裸裸的威胁,用他在乎的结局来捆绑住他这个濒临破碎、一心只想冲向毁灭的灵魂。
肖战闻言,瞳孔猛地一缩,怔怔地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写满了偏执和疯狂的脸,心底最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极端到不计后果的话语,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涌出来的不是恐惧,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可耻的安心。
最终,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加上药物的效力,肖战再也没有力气回应。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王一博看着他这副脆弱到极点却也倔强到极点的样子,胸腔里翻涌着的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怒火,像是被这滴无声的眼泪瞬间浇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
他缓缓地直起身,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伸手紧紧握住了肖战没有打针的那只手,仿佛想通过这种接触来确认这个人的存在,确认他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守护他,还是放纵他?
这个界限在王一博心里早就模糊不清,变成了一片让他自己也倍感痛苦的泥沼。他想把肖战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替他挡掉所有风雨和苦痛,可他比谁都清楚,只有让肖战亲手完成这场复仇,亲手把心底的毒刺拔出来,他才能真正从过去的噩梦里挣脱,才有可能获得新生。
肖战没撑多久便昏睡了过去,王一博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直到窗外的天色从浓重的墨黑,一点点泛起鱼肚白。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