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苹果吗?”田湉骑在赤塔背上,问趴在小白背上的小林拯拯。
“有吧,我不是很清楚。”她有点想吐,小白太欠扁了。
踱步到水涧领地,看见几排巨型犬牙,露出地面的高度是赤塔坐姿高度的两倍,常年裸露在外,已经有些泛黄。每颗犬牙上都缠上了粗布,红底黑纹,颇有年代感。走近,两棵相距十米有余的笔直白桦树上各有一个瞭望台,站在上面俯视着她们的,一琉一歇。瞭望台之间搭着一节横木,红底黑纹粗布和穿在一起的大小刃骨挂在空中嗒嗒作响,横木正中,用铁钉钉着一颗兽颅,还连着四只锋利的角。
这是个部落?
田湉怀疑。转而看向小林拯拯,她正伸懒腰,冲那个歇民喊了一声,“那卡!”
瞭望台上的两人亲切回喊,“勒度!”
进了兽颅门,是一片黑树林,原来离水涧地还有一段距离,不远处风吹草动,望去,一头母鹿正带着幼鹿觅食;前方路上,几头野牛正结伴“过马路”。
赤塔和小白停了停,等牛过去,才又继续前进。
“狼兄弟不吃这里的动物啊?”田湉又看见几只野兔从脚下一闪而过。
“教过,不能吃,这里的动物是圈养的。”小林拯拯收了腿在小白背上打坐,“这是水涧地领主的圈。大家都叫她蛮姨。”
“是歇民吗?”
小林拯拯看着她,许久开口:“是。等下进去,不要把歇民琉民挂在嘴边。”
“哦,好。”田湉回答。
“对了,还有,如果有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
还没听完,田湉就听见前方粗重而迅捷的脚步声,“咚!咚!咚!咚!”随即是一声“阿阿阿阿阿阿——”赤塔见状,欢快飞奔过去,与那壮汉转圈圈。
田湉骑在赤塔背上,紧紧抓着狼毛,上下左右颠簸,活像个斗牛士。
壮汉后退架腿,赤塔后退伏身——
“呀巴!”
“嗷呜!”
田湉身体往后仰,往前撞,感觉前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一旁的小林拯拯和小白,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赤塔和壮汉头顶着头比完了力气后,田湉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场。
“这是蛮姨的弟弟,叫教头。这里的人都能听懂通用语。教头,田湉。”小林拯拯看向田湉。
“额。你好。”
教头走过来,抬起手,拍了拍田湉的头。
田湉感觉自己往地里陷了几厘米…
“拉康都。”教头低声息道。
“嗯?”田湉仰头看他。
“欢迎你的意思。”拯拯解释。
“谢谢。”田湉看向教头。
“走吧。拿好你的包,赤塔刚给你带回来的骨刺,别弄丢了。”拯拯把颠簸时掉出来的几根骨刺装好了。
“谢谢。”接过鼓鼓囊囊的包,田湉觉得当初选大一号的决定是正确的。赤塔咬死的那头矫虎,全身上下莫约三十几根骨刺,还有小白咬死的那头体格娇小的矫虎,加起来有半百了。
教头走在前面,两个女孩骑在狼兄弟上。终于走进了水涧地。
“这里都比得上东城了!”田湉惊叹。
“是呀,这个地方是和山上那些城市同一时间建立的。”小林拯拯伸了个懒腰。
“那个,是树屋吗?”田湉指向那棵千年老树,一脸神奇。
“是。那里…怎么说呢。下面是赌场,上面是蛮姨的宅子,我和纯就住在那里。”
“教头呢?”教头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教头,不在水涧地。在眠岭。那里也有一处类似于水涧地的领土,姐弟俩各领一个。叫山水。”
他们正在大街上行走,田湉发现有很多和她一样骑着坐骑行进的人,街边有民宅,有商铺,就像小林拯拯说的,水涧地用骨刺交易,不过也有以物易物的。还有直接白拿的,人家不肯给,就把人家打晕了再光明正大地拿走。
野蛮。
田湉不觉得奇怪,只是觉得这里的人不知道文明是什么。能换,拿走;不能,打一架,赢了拿走,输了挨打。就这样。
大游城也是,人人都知道文明不办事儿,绅士行为只存在双子中心这种首都和与邻国交接的东城。
这种血腥场面田湉在大游没少见过,当然,架也没少打,但说来惭愧,大多以失败告终。
想到这里田湉不禁低头,但这时她才发现,路上许多人正盯着她,她,和她的狼。
“红狼,歇区稀有物种,狼群之长,传说里有个很神气的名字,‘烈火中的狼王’。”
12岁那年,她们从学院回来的路上捡到这对在已故母狼怀里吃奶的狼兄弟,母狼是匹白狼,这说明这对狼兄弟的父亲,是一匹红狼。但是,直到现在,这位父亲也没有出现。
“他们在说什么?”田湉问道。
“在惊叹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红狼。”小林拯拯又伸了个懒腰。
其实是在说:“红狼和那个女孩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赤塔,他们在盯着你看呢。”田湉俯身,画画红狼的头。
红狼抖抖头,并没有往路两边看。
“这附近有旅馆吗?”
“你和我一起住。”小林拯拯飞快回答。
“……为啥?”
“这里没有旅馆。你和我住在蛮姨的宅子里。”
“哦。”田湉将信将疑打开包看了看,“一晚上几根骨刺啊?”
“你是我的朋友,水涧地重情义,蛮姨不会收你钱的。”
朋友…
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朋友,对呀,拯拯帮助过自己,当然自己也帮她缝了扣子。互帮互助,那就是朋友。
“拯拯。”
“嗯?”
“谢谢你,带我来…”田湉有些别扭。在以前,就算别人为她做一顿饭,给她买一只羊驼,她都不会放下戒备给个笑脸。但是拯拯,不一样。
拯拯,是温柔的人。温柔的人,是拯拯。
狼兄弟停在了木角楼外,田湉爬上木制的楼梯,走进了这栋用来赌博的木楼。
印象中,赌场该是嘈杂混乱,弥漫着汗腺和金属的味道,人们个个红着脸嚎叫,激动得腿都站不稳。但是,这赌场却没有那么充满激情。环顾,一楼大约三十来张方形桌子,大的在庭中,有一圈木栏将其与周围的小桌隔开。
有的大桌上围满了人,有的只有五六个。而栏外贴墙的小桌上,人们正在吃饭。
“欢迎~参赌还是吃饭?”一名女宾走过来,“是拯拯呀,蛮姨在上头呢~带你去?”
“不用啦。”拯拯手臂抵住了女宾靠过来的婀娜身体。
那女宾笑嘻嘻走了。
火辣女侍,这倒是没什么不同了。
田湉很不高兴地看着那女人,那女侍瞥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都这样子心高气傲!在赌场里工作很自豪?
田湉撇撇嘴,跟上了拯拯和教头。庭后是迎宾台,挂牌点菜的地方,左右各有一节楼梯,他们从右边的楼梯上去,经过一段走廊,来到了树后面的另一栋木楼。这里就该是蛮姨的宅子了吧。
“竹马?!”凉子惊叫道,跌跌撞撞地抱着阿秋从楼梯上跑下来,“芙佴和阿瑞正在管事局里问你那次航班的事呢!你怎么——”
“诶诶…凉子我没事儿,婆婆呢?她没怎么样吧?”竹马抱过凉子怀里酣睡的阿秋。
“没有,婆婆还不知道你的事,果园里也一切正常。只是那天,我们大家去机场接你,芙佴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后来就天天到管事局里问,阿瑞也跟着,也不好好上学。你怎么回事?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竹马轻轻拍着阿秋,笑笑:“丢了,但是我在歇区和两个老手待在一起,不仅毫发无伤,还赚了一笔钱呢!可以给婆婆的房子好好修缮一下了。”
“傻人有傻福,我去给芙佴打电话。”凉子飞快跑上楼,打了一通电话。不一会儿就听见钥匙插进门孔的声音。
一个女子和一个高中生冲进门来,异口同声:“竹马?!”
竹马招招手,示意他们阿秋还在睡。“我在。我回来了,大家。只不过,从多索伦给你们带的礼物都在飞机上…”
“哥哥…竹马哥…哥…”怀里的小宝宝睡醒了,睁开滴溜圆的大眼睛,奶音奶气地呼喊。
“唉,哥哥在呢,哥哥回来啦~”竹马轻轻拍拍阿秋,“阿秋想不想哥哥呀。”
“想~”阿秋搂着竹马的脖子,又收回手捂住鼻子,“臭臭!竹马哥哥没洗澡!”
大家都笑了。
“好你个阿秋,不过也对,本来想回来再洗的,没想到耽误了。”竹马傻傻笑。
“阿秋,来芙佴姐姐这里。竹马你去洗澡吧。凉子,你给阿瑞做点吃的,下午还有课。”
众人应声,进屋的进屋,做饭的做饭。
芙佴拍着阿秋,她这两天没好好睡觉,说话都有气无力,早上套上牛仔外套就出去了,要不是凉子追出来给她塞了张夹火腿的手抓饼,她都忘了要吃饭。
晌午,阿秋又睡着了,芙佴也有点困倦,也靠在沙发上睡了。
“姐,姐。吃点东西吧,下午我要去果园,你在家看着阿秋。”凉子给她煮了碗鲜肉杂烩。
“好香。”芙佴看着换上了深蓝色连衣裤的凉子,“你的杂烩永远那么好喝。”
凉子收好碗筷,把阿秋抱到楼上,换鞋准备出门。
“我走了啊,锅里还有杂烩,竹马醒了你给他热热。”
“好。”
凉子关上门,芙佴起身上楼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推开凉子房间的门,阿秋还在睡。
“姐。”竹马的声音。
“在。”芙佴应声下楼,“饿了吧,凉子做了杂烩,我给你热热。”
竹马坐在餐桌前,把两袋因为额度受限而没有存进电卡里的螺子放桌上。
“这是什么?”
“意外之财,我打算等大家回来了再解释。”竹马用手掂了掂,满意的点点头。
“吃饭吧,吃完了去给婆婆报个平安。”芙佴盛好饭端过来。
“谢谢姐。”竹马大口大口地吃饭,“凉子做的吧?”
“你还能吃出来?可以啊。”
“就她不爱放盐。跟清汤似的。”
“盐少了健康。你们几个青少年啊,就数凉子最懂事了。给我帮了不少忙。”
“人家毕竟是孤儿嘛。”竹马立即住嘴,“抱歉。”
“没事儿,她现在也不那么在意。吃完了去看看婆婆。”
“嗯,这就去。”竹马喝完最后一口汤,提起两个布袋子从后门走了出去。
竹马的确是个少爷,家里有岛峰最大的芒果园,由于婆婆和母亲关系不好,所以移居去了多索伦。那时竹马已经能帮着管理果园了,婆婆住在果园里的老屋里,竹马住在五街父母留下的小院里,大房子住着不舒服。但他结识了身为孤儿且没有工作的凉子,后来是20岁的杜芙佴离家打拼,最后又是自己的学弟孟阿瑞带着弟弟孟阿秋逃离嗜酒成性的父亲。
慢慢的,这所大房子每个房间都住上了人。大家是室友,也是朋友,竹马不收他们房租,但每个月他都能在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过去每个月都是这样。这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最重要的是,他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后院有条小路,直接通向芒果园。“阿婆!”竹马推门高声呼喊。
“吓死你外婆吧!我正切芒果呢,把手切了怎么办?”一位身体健朗的老奶奶正在案板上切芒果,戴着圆框眼镜,笑着看她的外孙子。
“婆婆切芒果干啥?”竹马过去揉揉她的肩,“炉子里是什么?芒果派!”
“拿出来,可以吃了。”
“是!外婆。”竹马敬个礼,下一秒又像个猴似的蹦着跳着到了炉子边,正要开炉。
“带手套!烫手!”婆婆在身后喊道。
竹马戴上手套,把烤盘拉了出来,“好香~”
“你把那个吃了,把这个放进去,给你的朋友们吃。”
竹马把芒果派切好放在盘子里,又往烤盘上刷了一层油。“哇塞!这么大,阿婆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个这么大的派哇。”
“你吃不完,全让板了,浪费。大家一起吃,那才好吃。”外婆把胚放好。
“你这次去那边儿,看你妈怎么样了吗?”
“都挺好的,虽然还是有不方便,但是总比这里好多了,妈妈很想您哦。”竹马调好温度,坐在外婆身旁。
“走吧,走了好,走了活的自在。去去去你这臭小子身上这么大的味儿!”
“我洗了澡才来看你的!”
“你回来竟然不是先来看我呀?好啊你个竹马!”外婆扔给他一条厚重的毯子。
“您不是嫌我味儿大吗…”竹马小声嘟囔,把毯子展开铺好。
“你还敢顶嘴?!出国一趟胆子肥了是不是?”外婆重重拍他一下。
竹马给外婆铺好毯子,“不敢不敢不敢,绝对不敢,阿婆威武。威————武————”竹马从五屉柜里拉出一张小被子,给外婆铺好。双手合十做了个鬼脸。
老太太被逗笑了,拧拧竹马的大耳朵,看竹马吃芒果派吃的老欢,笑哈哈的合不拢嘴。
那个高兴呀。
外孙有出息咯,学了本领回来接管果园,能享清福咯。
“阿婆,你还上超市?”
“嗯~腿脚不好也勉强能开,又不用蹬腿。”
“我给你买个三轮吧,我看国外好些老头儿老太太都是骑个三轮上路的。”
“去去去去,去一边儿去。什么老太太,你阿婆我永远15!”
“是是是,阿婆永远年轻。但是那小三轮带盖儿的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上集市方便嘛。以后别去超市了,东西多贵。去集市嘛,我还记得小时候你骑自行车带我去赶集呢。”
“去集市买啊?”老太太看着他。
“昂!”竹马双手合十。
“哼,那就去吧。”外婆闭上眼。
“好耶!外孙带着你去挑小三轮儿去,喜欢哪个买哪个!”
“你说的啊?”
“我说的,再给你买个新炉子,外孙奖学金老多了。”
“奖学金能有多少?”
“三…三十万,换成螺子。”
“三十万?!欧呦,外孙出息啦!”外婆拍拍竹马的肩。
“那是!”
“想当初,你妈还怕你发育不良呢,可不是嘛……”
竹马不说话了。
“害,说这干啥,好了,这会儿果园该是在坐果沙,你去看看。”
去看看,就是去学学,将来的果园主人,不会做这些可是不行。
“好,我一会就回来,阿婆你睡觉啊。”竹马拉了帘子。
“好。去吧。”外婆拉拉被子,在藤椅里睡觉了。
竹马来到果园,春季,芒果还是青色的,一颗颗硕大的果实挂在枝丫上,矮矮的芒果树显得更矮了。
这时候的芒果虽然不熟,但是可以做果沙,去皮去壳捣成泥,冻在冷冻室里,秋天拿出来,可以做酸甜的果酱。
“凉子!”竹马挥挥手跑了过去,“今年收成怎么样?”
“看这形势还可以,会比去年多一点。我有点担心会卖不完。”
“国内没市场,就去国外嘛。把我们的高海拔芒果给他们尝尝。”
“芒果本来不是我们的国产水果,也不知道是怎么引进来的。”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芒果收成好就行了嘛。”竹马剥了皮切芒果往搅拌器里添。
“你在歇区都做了什么啊,为什么拿那么多钱回来?”凉子转动曲柄。
“这个呢,有点复杂了。等晚上回去一块给你们说吧,反正我已经没事了呗。”
“就怕你遇见野兽。芙佴心都操碎了。”凉子封好罐子,提起一箱果沙往冷库走。
竹马也提了一筐,“我遇见了一个长易姓氏的人诶。”
“是吗?哪个姓氏啊?”
“长陆氏,是个大小姐呢。”
“你不是说晚上回去了再说吗?”
“啊呜——”竹马立即住嘴。
人忙碌起来时间就过的很快,竹马去看了看婆婆后才回到五街。
芙佴切好芒果派,做了色拉,炖了汤,还炒了几个硬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说是庆祝竹马学业有成平安归来。
“所以说你的奖学金全都丢在飞机上了?”阿瑞惊讶道。
“是啊,如果不是长陆探寒,我都没钱回来。”
“这该怎么说?因祸得福?”凉子喝了一口汤。
“可以这么想咯~”
“我第一眼看见竹马的大耳朵,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有福气。”
“还真是…”
“不过那个叫田湉的女孩子,最后怎么样了?”芙佴问道。
竹马沉默,又道:“只能让阿尼保佑了…”
大家吃完晚饭收拾利落,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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